彭城,武原。
戰鼓聲一陣緊似一陣,随着強弩校尉的怒喝,弓弩手們射出一陣又一陣的箭雨,箭矢帶着凄厲的嘯聲,躍上天空,又呼嘯而落,射向城頭的守軍。
城牆上已經釘滿了箭矢,就像長出了一層羽毛似的,已幹的皿迹上流淌着新鮮的皿迹,一層蓋着一層。一具具屍體倒在城下,燃燒的雲梯、攻城車、望樓比比皆是,煙霧缭繞,讓人無法順暢的呼吸。一架雲梯倒下去,雲梯上的士卒驚呼着落地,另一架雲梯又架了起來,一隊士卒舉着盾牌,在弓弩手的掩護下沖過填好的護河城,爬上雲梯。
城頭的守軍喊叫着,将一種黑色的液體倒了下來,雲梯上的士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淋了一頭一臉,緊接着,一枝火把扔了下來,落在黑色的液體上,“嘭”的一聲,火焰竄起三尺多高,黑煙彌漫,士卒和雲梯一起燒了起來,士卒發出凄厲的慘叫,跳下雲梯,向不遠處的護城河跑去,可是他沒有跑到護城河就倒在了地上就被箭射中,倒在了地上。
劉和站在指揮台上,看着被黑煙籠罩的城牆,有些焦灼。
“友若,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荀谌緩緩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也沒見過這樣的武器,也許是南陽木學堂搞出來的新玩意吧。”
劉和轉頭看了荀谌一眼,對他的漫不經心很不滿。他接到袁譚的命令,要求他發兵攻擊彭城、東海,夾擊孫策。他本來不願意,卻又不能不有所表示,所以主動進攻武原。原本以為武原隻是一個縣城,守城的又是陶應,應該不難攻打,沒想到連攻數日,損失近千人,就是拿不下武原。
其中最讓他頭疼的就是這種黑色的液體,比常用的油膏粘稠,卻更容易着火,沾上就擦不掉,燒得皮肉都化了,還有一股極其難聞的味道。将士們都怕了這東西,厭戰情緒很濃。
他有點懷疑荀谌在坑他。
有時候想想,他覺得很悲哀。說起來天下大亂,群雄并起,可是有誰注意到汝颍人在其中的作用?尤其是颍川人,他們雖然沒有割據一方的諸侯,但每一個有實力的諸侯背後都站在至少一個颍川人,連朝廷都不例外。與其說是群雄逐鹿,不如說是颍川人在以天下為棋。荀家就是一個典型,東南西北,四方諸侯中都有荀家人。
等安定下來,要另外找一些東海人做謀士,不能讓颍川人控制局面。
劉和心裡想着,臉上卻不露聲色。“友若,今天打下來,我們的損失可能會超過兩千人,士氣低落,如果沒有好的辦法,就不能再打了。”
荀谌眨眨眼睛。“那就不打了。等等淳于将軍的消息再說。如果他能拿下朐縣,我們就向北突擊,配合袁顯思拿下琅琊也是一樣的。”
劉和沒吭聲,在心裡罵了幾句。配合袁譚攻擊孫策和配合袁熙攻擊陶謙可不是一回事。孫策很強,一時半會的拿不下。正因為拿不下,袁譚才需要他的策應,他才有機會經營下邳、廣陵。如果配合袁熙攻陶謙,陶謙很可能立刻會死,袁熙進入徐州,徐州還有他什麼事?最多給他一郡,讓他做個太守。
當然,對荀谌沒什麼影響,說不定更好。聽說袁紹有意廢長立幼,和袁譚走得太近并不是什麼好事。
“可是袁兖州怎麼辦?總不能看着孫策奪取山陽。”
“不會的。”荀谌站了起來,背着手,打量着遠處的戰場。過了一會兒,他轉過身,靜靜地看着劉和。“有我們,沒我們,孫策都取不了山陽,他遲早要退回來,區别隻在于從哪兒退。将軍如果能攻到湖陸,切斷孫策的退路,那孫策就隻能取道睢陽或者冒險穿過大澤。如果将軍無法切斷孫策後路,孫策的損失就會小一點,随時可能報複袁使君,袁使君就會更需要将軍的配合。這個道理……并不複雜吧?”
劉和眨着眼睛。沒等他反應過來,荀谌下了指揮台,帶着随從,徑直向大營去了。劉和想了想,如夢初醒,一拍欄杆,喝道:“鳴金,收兵!”
傳令兵立刻搖動令旗,清脆的銅鑼聲響了起來,傳向四面八方,喧器的戰場一下子靜了很多。雙方的戰鼓聲迅速停息,遠去的城樓上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荀谌沒有回頭,嘴角挑起,輕屑的笑容一閃而沒。
“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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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原城頭,陶應咧着嘴,臉被煙薰得發,卻襯得牙齒更白。他一面從親衛手中接過布,用力擦臉,一邊笑着:“這石脂就是好用,可惜就是少了點。如果能再多一些,我将整個護河城灌滿了,劉和更傻眼。嘿嘿,你們這些敗家子,能不能省着點用,敵人都鳴金收兵了,你們還倒?”
陶應一邊喊着,一邊趕上前去,攔住正準備将石脂往外傾倒的士卒,心疼極了。“你們以為這不要錢啊?很貴的,比你們家做菜用的油脂還貴呢。”
那幾個士卒回過神來,連忙小心翼翼的将石脂倒回桶裡,又将蓋子蓋好。
王朗趕了過來,用手指在額頭上刮了一下,看着厚厚的黑泥,歎了一口氣。這種石脂好是好,就是黑煙特别大,還特别油膩,不管用多少皂角都沒法洗幹淨,而且洗下來的水和墨差不多。
“将軍,這石脂多少錢一桶?”
陶應轉頭看看王朗。“一千。”
王朗倒吸一口涼氣。這木桶并不大,也就是一石左右,居然要兩千錢?每斤的價格一百二十錢,而油脂最貴的時候不過七八十錢,正常情況下不到二十錢。
“将軍,你買了多少?哪來的錢?”
陶應擺擺手。“你别嫌貴,人家還不願賣呢。要不是我賣面子,搬出和讨逆将軍一起攻蕭縣的故事,徐绲連一桶都不肯讓給我,他準備用來守彭城的。”他捏了捏鼻子,看着指端的黑泥,又歎了一口氣。“錢的事以後再說,能守住東海才有機會還錢,如果東海丢了,我們父子連命都沒了,這錢也就不用還了。噫,景興兄,你有沒有注意到一個情況?”
“什麼情況?”
“淳于瓊哪兒去了?郯縣和彭城都安靜得很,淳于瓊是在一旁看着,還是去了别的地方?”
王朗臉色有點紅,不過他臉上蒙着輕紗,而且輕紗已經被黑煙染黑,看不過他的臉色。可是他眼神中的慌亂卻掩飾不住,陶應看得清楚,頓時疑雲一閃。不過他的注意力随即又回到淳于瓊的去向上。他仔細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
“壞了,淳于瓊不會是去朐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