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這麼做,有不得已的苦衷。
甘甯是猛将,也有智謀,甚至堪稱良将,但甘甯并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錦帆賊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史書上說他粗勇好殺,一個人到了好殺的程度,這得多變态?甘甯雖然被孫權稱為堪與張遼并列的猛将,又與呂蒙交好,但終生未能封侯,就和他好殺人這個毛病有關。孫權說他有不如人意的地方,主要就是指他這個毛病,而不是說他不聽話。至少在史書上沒有甘甯不聽孫權命令的記載。
孫策畢竟是後來人,他見到的是為人民服務,搶險救災總是沖在第一線的人民軍隊,不能接受殘害平民百姓的匪軍。如果甘甯不能改掉濫殺無辜的毛病,他甯願不要這個人,哪怕他是一員難得的猛将。好在比起殺人,甘甯更想建功立業,又被縱橫四海的宏大遠景誘惑,決定克制自己的不良喜好,皆大歡喜。
為了防止甘甯反複,控制不住自己,孫策請張纮作《伏波賦》一篇,贈與甘甯,又寫“伏波易,伏心難”六字,刻于船模之上,時時提醒甘甯。張纮欣然從命,就在孫策的面前提筆作賦,一揮而就。甘甯不認識張纮,可是見他舉止儒雅,文思敏捷,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拿起賦一讀,見其先論伏波之壯,再說伏心之難,詞藻壯麗,情理并重,甚是殷切,大為感激。
“多謝将軍,多謝先生。”
“興霸,本當與你盤桓數日,讓你看看故裡,隻是眼下便有一樁要緊事,要你立刻返回江陵。”
甘甯興奮不已。“将軍請講。”
“家父正在廬江作戰,需要一批糧草,從汝南轉運甚是不便,改從江陵調運,我想請興霸護送……”
張靖突然打斷了孫策。“将軍,靖以為不妥。這批糧草關系到廬江戰事,甘都尉新附,不熟悉情況,如果有所疏忽,恐緻将軍父子之間嫌隙,于甘都尉也不公平。将軍還是另擇他人,以萬全為上。”
孫策沉吟片刻,盯着甘甯看了片刻,搖搖頭。“孟平确是老成之言,但我相信興霸能完成此功。”
甘甯不笨。他明白張靖的意思,他是江賊出身,剛剛歸附,誰知道可不可信,萬一他半路上将糧草偷走了,不僅會影響廬江戰事,還會讓孫策受到孫堅的責備。張靖的擔心是人之常情,換成他,他也會有這樣的考慮。可是孫策依然選擇信任他,這讓他很感動。當初他曾羨慕周瑜與孫策一見如故,現在孫策對他推心置腹,引為知己,他若是辜負了孫策,以後如何面對周瑜,還有什麼臉面行走江湖?
甘甯拱手施禮,朗聲道:“請将軍放心,但有甘甯一寸氣在,絕不負将軍所托。”
孫策很滿意,随即讓人安排為甘甯部調配軍械,又特别送了甘甯一口千軍破。周瑜的親衛營就用千軍破,甘甯眼熱得很,捧着千軍破,他一遍一遍的摸着刀鋒,樂得合不攏嘴,連緻謝都忘了。
孫策又讓劉斌引甘甯去義從營。甘甯武功好,好勇鬥狠,這次來宛城也有參加比武的意思,但時間緊張,他不能留在宛城,臨走之前讓他和典韋、許褚交交手,過過瘾。甘甯正中下懷,興沖沖地去了。
後世傳說中,甘甯一生中最得意的戰績就是百騎踹曹營,其實是個誤解。甘甯擅長的是水戰和步戰,騎戰不是他的強項。況且江東嚴重缺馬,就算甘甯擅長騎戰,手下也挑不出一百精銳騎士去冒險。騎兵沖陣還有可能,踹營卻不現實,除非對方敞開營門讓你闖。
劉斌帶着甘甯來到帳外,當值的許褚。聽完劉斌轉達的命令,許褚看看甘甯。“足下善坐鐵室?”
甘甯得意的點點頭,從背後擎出雙戟互擊。“略知一二,二十年間無敵手。”
許褚笑笑。“我不擅此道,就不獻醜了,還是請典子固與你切磋吧。他與足下一樣,對此頗有研究。”
甘甯又随劉斌去找典韋。他聽周瑜軍中将士說過,典韋與許褚相當,尤其好使好戟,人稱“軍中壯士有典君,一雙鐵戟八十斤”,早就想領教一下,這才特地将雙戟帶在身邊。來到典韋的帳前,典韋正在教授義從練武,聽完甘甯的來意,他斜着眼打量了甘甯片刻,拿起自己的雙戟,遞給甘甯。
“我們換戟比試,免得說我欺負你。”
甘甯不悅,沉下了臉,寒聲說道:“我知道典都尉的戟重,我的戟雖然沒有八十斤,卻也不輕,不用典都尉相讓。”
典韋笑了起來。“有意思,你這脾氣我喜歡,不過我讓你用我的戟卻不是因為我的戟重,而是我的戟乃是黃大匠為我打造,材質、重心都極佳,是難得的上等兵器,你這雙戟隻是俗工之作,不堪一擊。”
“豈有此理!”甘甯大怒,雙戟交擊,發出清脆的金屬交鳴之音。他擺出架勢。“請典都尉指教。”
典韋很無奈,隻好提着雙戟走到場中,擺開架勢。兩人行禮剛畢,甘甯就發動了搶攻。他雖然憤怒,卻沒有亂了方寸,知道典韋的戟重,一旦讓典韋揮舞開來,他肯定要吃虧。對付重兵器的最佳方法就是搶攻,以快打慢,逼得對方跟着自己的節奏走,疲于應付。
甘甯一出手,一旁的義從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議論起來。
“這巴子賊得很啊,很機靈,看來平時沒少與人交手。”
“隻可惜他見過的世面還是太小了,這點小機靈在都尉面前沒什麼意義。”
“這也正常,不吃點苦頭,哪知道天外有天。”
“不錯不錯,看這幾下子,的确有些本事,我估計能在典都尉面前走上十幾回,我們營中兄弟能赢他的不超過一半。”
“沒錯,沒想到巴蜀之地還有這樣的高手。”
甘甯的随身衛士聽在耳中,非常生氣。甘甯縱橫巴蜀,還沒遇到敵手,這些人雖然是孫策的義從,武功比一般人要好,又哪有資格對甘甯評頭論足。他們互相看看,準備發起挑戰,展示一下實力。還沒商量好,隻聽到“當當”幾聲脆響,甘甯持戟急退,已經分了勝負,連忙向場中看去。
甘甯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手裡的雙戟已經損壞,一戟斷了小枝,一戟直接被砍掉了戟頭。
典韋很不好意思。“你看,我剛才就說你這對戟不行,你非不信。”
甘甯深吸一口氣,又緩緩的吐了出來。他收起雙戟,向典韋拱手緻意。“都尉不僅戟好,戟法更好,甯自愧不如,回去練習數月,再來向典都尉請教。”
典韋點點頭。“你這雙戟也算是一等功夫,隻是欠些綿密,想是太勞累了,又沒有趁手的兵器。今天算是平手,下次有機會再戰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