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孟建深得你的真傳啊,這一計用得好,裝進去不少人,最妙的是不露痕迹。”
孫策合上剛剛收到的捷報,放在案上,笑眯眯地看了郭嘉一眼。收到太史慈的捷報,得知孟建設計伏擊了劉備,郭嘉第一時間趕來報喜。太史慈、公孫度掃蕩草原,依附劉備的鮮卑人、烏桓人不敢南下,青州、兖州的壓力大減,順手在關羽、劉備心裡紮了一根刺。
至于公孫範陣亡,那不過是順手牽羊的附帶收益。公孫範戰死,公孫續成了公孫瓒的唯一繼承人,勢單力孤,被太史慈收服是遲早的事。不過從孟建的初衷來說,他最希望臨陣戰死的人應該是公孫續,說不定還對甲騎暗授機宜,在關鍵時候放水,隻是公孫範謹慎,不讓公孫續冒險,自己成了替死鬼。
“大王,公孫範戰死,遼東屬國可以取消了。”
孫策點點頭。取消了遼東屬國,太史慈能直接控制的人力、物力又多了不少。遼東屬國囊括了渝水、遼水下遊,不僅土地肥活,适合農耕,而且是海路貿易的集散地,當初也不知道朝廷的那些官員是怎麼想的,将這麼好的地方劃給胡人居住。割肉飼虎就能求得平安?多麼天真的想法。那些儒生對胡族行餒靖之策,卻對黃巾軍殘酷鎮壓,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取消遼東屬國隻是第一步,重整遼東防務才是關鍵。鮮卑人雖然受了重創,但根本未傷,當小心應付,不要指望畢其功于一役。”
“備邊重在選将,有太史慈在,遼東暫時無恙。不過,遼東安危系于一身也不是長久之計。臣以為,當在遼東設立講武堂,偏重騎戰,多培養一些騎将。另外,對騎兵的裝備也要加以改進,馬镫的秘密保守不了太久,我們能倚仗還是更多人的智慧。”
“話是這麼說,可這都需要錢啊。”孫策苦笑道:“馬上就到年底了,五年計劃完成了多少,很快就在公諸于衆,說實話,我心裡是有些打鼓的。不過,相比于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成績單,我更擔心第二個五年計劃能不能順利實施。奉孝,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錢,我們需要更多的錢。黃金和銅料的缺口都很大。”
郭嘉也有些撓頭。錢荒的問題一直存在,卻從來沒有現在這麼嚴重。振興工商,發展經濟,經濟總量的迅猛提升加劇了錢荒,市場上沒有足夠的錢流通,物價受到抑制,很多大宗貨物隻能以物易物,嚴重影響了交易的進行。
即使得到了漢水沙金的補充,發行國債又代替了一部分資金流通,孫策還是缺錢,缺很多錢,可以想象,随着工商的進一步發展,貨币的缺口會越來越大,如果不盡快加以解決,通貨緊縮難以避免。他最近一直在考慮派蔡瑁出海尋找黃金。海船有了,更有效的推進方式也有了,沿途的水文也有了一定的掌握,尤其是保險的出現,出海遠航的條件基本具備,該鼓勵一些人出海冒險了。
他現在很後悔,當初讀史書的時候對技術史留意不夠,隻關注文臣武将的風采,對曆史背後的細節關注不夠。其實史書也提及錢荒,比如五铢錢嚴重匮乏,董卓發行小錢,後來更是從長安運銅料,漢代巨量黃金消失更是耳熟能詳的曆史之迷,如果能加以深入,對貨币史、貴金屬冶煉史有一定的了解,也不至于如此窘迫。
他現在能想到的黃金都和墓有關,梁孝王的墓,海昏侯的墓,都藏着不少黃金。曹操在兖州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設立摸金校尉,我是不是該補上這個缺口?不過仔細想想,即使挖了這兩個墓也是杯水車薪,他現在的貨币缺口是以十億為單位,挖一兩個墓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除非他把所有的漢代大墓都挖了。
相比之下,遼東的防務交給太史慈操心就行了。太史慈為人穩重,又有孟建、諸葛瑾出謀劃策,不像甘甯那麼莽撞,做事不謹慎,立功的同時總能惹出一堆破事,因為一個何夔遭到半個軍謀處反對,甚至連沈友、徐琨都打算上書彈劾,虧得被龐統攔住了。為了安撫汝颍系的情緒,他不得不再外放幾個人。
這賬回頭再和甘甯算。
孫策和郭嘉讨論了一下河北形勢。太史慈牽制住劉備,袁譚沒有騎兵增援,止步于平原,沈友、徐琨、甘甯三人清洗兖州世家得以順利進程,最多半年時間,青州就可以牢牢的掌握在手中。現在就等紀靈完成對新兵的集訓,展開兖州攻勢,完成對冀州的包圍。
但冀州怎麼打,眼下還沒有做好确切的方案,至少要等全取兖州之後才能定。冀州的實力絕非兖州、青州可比,又是主動進攻,圍城戰在所難免,初步估計要動用十萬人,九督中至少一半要參戰。人多了,矛盾也多,僅是協調關系就讓人頭疼。
太多的事纏雜在一起,讓孫策覺得腦子不夠用,隻恨以前讀書少,知識體系不全面,尤其是經濟、金融理論近乎空白,隻能泛泛而談,無法應用到實際中去。
郭嘉剛出去,虞翻快步走了進來,上殿入座,将幾頁紙推到孫策面前,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孫策瞅了他一眼,忍着笑。年終歲底,又是五年計劃的最終審核階段,需要盡可能的完成征稅,以便讓數據好看一些。但海商的稅不是好收的,要為他們解決很多問題才行,尤其是貨币緊缺,貨币不足引起的通縮已經影響到他們的利潤。虞翻為此已經和他們吵了好幾天。
“吵完了?”
“哪能這麼快就結束,我是中途離席,晾他們一陣子。大王,這是今年的上計結束,開支很大啊,入不敷出。一旦發布,我估計反響會很大。”虞翻看着孫策,憂心忡忡。“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會有人跳出來反戰,尤其是周公瑾那一路,三萬大軍,萬裡遠征,一年三十億,卻看不到什麼實際收益,弄不好就成了窮兵黩武。即使是冀州,也要讓出相當的利益才行。”
“說自由他們說,決定還是我來做,作戰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他們來操心了?”孫策皺起了眉,有些擔心地看着虞翻。“仲翔,你是不是被他們帶偏了?”
虞翻苦笑道:“大王,臣不設身處地,如何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又如何能有的放矢,說服他們?就事論事,現在幾路征伐的開支的确太大,錢糧都難以支撐,稅賦不足,隻能向他們借錢。如今物價這麼低,借錢是按錢算還是按糧算,這裡面差異很大,别說他們是锱铢必較的商人,就連臣也覺得棘手。”
虞翻又喝了一口水。“大王,臣接到消息,南陽出現了新錢,有人在利有我們缺錢的麻煩割我們的肉。如果不能及時應對,我們就是白辛苦,為人做嫁衣。”
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一枚五铢錢,擺在孫策的面前。孫策取過新錢,入手很輕,一看就知道份量不足,面值五铢,重量最多三铢。聰明人什麼時候都不缺,漢人重利,盜鑄錢币的花樣翻新,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這麼大的破綻露在他們面前,他們不下手才怪。從長遠而言,這會将更多的錢吸引過來,但從短期看,卻絕對是虧本生意。
步子邁得太大,扯着蛋了。貨币短缺的問題來得太快太兇猛,遠遠超出他的預期,必須盡快解決,就算是冒點風險也是值的,總不能看着别人來割肉。
孫策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仲翔,我有一個設想,或許能解決這個麻煩。”
虞翻的眼睛頓時亮了。“大王,你有什麼妙計?”他在孫策面前說了這麼多,就是希望孫策能有好辦法。常規的辦法他已經都考慮過了,無解,隻能指望孫策出奇制勝。
“造一批合金币,用于大宗交易。”
“如何防僞?”虞翻應聲問道。不管是金币還是銅币,隻要面值超過實際價值,必然會有僞造的問題出現,如何防僞就成了關鍵。大面值的金币是實際價值的十倍甚至百倍,足以讓人為之瘋狂,哪怕是抓住就殺也制止不住。
“利用黃大匠最近研究出來的合金工藝,造一批短期内無法仿制的合金币,暫解燃眉之急。可以參考國債,對每一枚合金币都進行登記,每次更換持有者,都需要到官府進行登記備案。一旦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立刻可以判斷為假币。這樣的話,面值也可以做得大一些。”
“有這樣的工藝?”虞翻表示懷疑。
孫策勾了勾手指。甄像走了過來,将一枚錦盒放在案上。孫策打開錦盒,從裡面取出一枚合金片,遞給虞翻。虞翻接過,反複看了看。合金片并不算大,隻是比五铢錢大一圈,顔色也不是純正的金色,偏白,有點像銀币或者鐵币,表面平滑,光可鑒人,一面有一個浴火鳳凰的紋樣,一面是個吳字,正是黃承彥主持的吳國鐵官的獨門标志,不少精工制作的兵器上都有。兵器上有了這樣的标志,就說明這件兵器是黃承彥親手督造,得之者無不奉為家寶。
虞翻本人就有一柄這樣的長劍。
“這能防僞?”虞翻還是覺得不太靠譜。這币面是光滑,字和鳳紋也很清晰,仿制有一些難度,但絕非不可能。
“這也是我要和你商量的原因。仲翔,你讓人拿着這枚樣品去找人仿制,看看有沒有人能仿得出來。如果有,我們就另想辦法。如果沒有,我們就用這個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