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個精緻的景德鎮官窯茶杯,被狠狠地擲在地上,摔得粉碎。
“李嘯這厮,欺我太甚!”
摔完茶杯的莒南縣令邱行本,拍案而起,一雙陰鸷的三角眼中,滿是陰狠的怒火,尖瘦的臉上幾縷鼠須顫抖個不停。
見知縣大人如此憤怒,兩名侍侯的家仆吓得立即跪伏于地。
這就是莒南縣令邱行本,在自家客廳裡,送走了前來拜見的雄唐所代表李忠文之後的情景。
邱行本粗讀了一遍李嘯那封言語誠摯的親筆信,心下便是怒火騰騰。
什麼共同發展,什麼利益均分,呸!說得好聽,還不是打定主意,要強行從我莒南縣境修路而過,老子不稀罕!
邱行本強壓怒火,含糊地說了句先考慮下,然後總算客氣地送走了李忠文。
“父親,這李嘯着實可惡!當日,他在大街之上,當着那麼多人面,就敢打孩兒。此仇尚且未報,現在此人又想強占我莒南縣土地,來為他雄唐所修路。實實可惡之極!”李忠文走後,邱行本兒子邱任咬牙惡狠狠地說道,他搖晃着胖89,乎乎的大腦袋,臉上那顆碩大惡心的贅疣立刻上下抖動。
“哼!前幾日,他一個招呼不打,便出兵從我莒南經過,本縣令便是頗為不滿。若不是懼他兵馬壯盛,本官當時便要與他翻臉!這個出生卑賤的墩卒,現在這般在本官面前人五人六,實在可恨!”邱行本咬着牙齒恨恨說道。
此時,旁邊一直靜坐的一人,手裡端着一杯清茶,低聲地笑了起來。
邱行本冷冷的目光掃過去。“龍拂先生何故發笑?”
這個龍拂先生,便是明末清初十分有名的孫之獬。
孫之獬,字龍拂,山東淄川人,是惡名滾滾的剃發易服發起者,那句著名的“陛下平定中國。萬裡鼎新,而衣冠束發之制,獨存漢舊,此乃陛下從中國,非中國從陛下也。”,每個對明清史稍有了解的讀者都會知道。
可歎的是,這個一心投靠清廷的漢奸,最終死于反清起義軍之手。1647年6月,義軍殺盡孫之獬一家。用繩子縫住此人嘴唇,把他剃了發的腦袋上,用針紮出無數的孔洞,一根根地插入豬鬃,美其名為“複漢發”,将這個漢奸遊街示衆後,把他肢解成碎肉而死。這個有名的漢奸,終于落了個可恥的下場。
孫之獬。在崇祯二年被以“結交近侍,圖謀不軌”之罪罷官。勒令歸鄉。按原本的曆史,孫之獬一直到清軍入關後,侍郎王鳌永招撫山東,讓其入京複職,才結束了賦閑的狀态。
而在這李嘯改變的曆史中,此時的他。被一心想要報複李嘯的山東巡撫朱大典招為幕僚,為其效力。
孫之獬為幕僚後,并無正職,近日,卻被朱大典秘密安排前往雄唐所附近縣鎮。暗中聯系李嘯的反對者。由此機緣,他與莒南縣令邱行本一拍即合,成為其座上賓。
方才邱行本會見李忠文時,孫之獬一直在旁邊靜坐,未發一言。直到現在,看到邱行本父子兩人如此惱怒,方發出笑聲。
一旁的邱任惡狠狠地盯着孫之獬那張歪斜的瘦臉,心下暗罵道,你這個被革職削籍的無業遊民,還敢笑我等,呸,真他媽不是東西!
孫之獬迎着父子兩人不善的目光緩緩站起,臉上已換了平靜之色。
“孫某非笑邱縣令與貴公子,乃是笑那李嘯太過猖狂四面樹敵耳。”
“哦,先生之意是。。。。。。”邱行本眨着眼睛,三角眼中滿是莫名之色。
不料孫之獬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反問道:“大人打算如何對付李嘯?”
“哼,本官要直接向青州府知府錢良翰大人上奏,劾告那李嘯肆意狂悖,欺壓臨縣,奪我莒南之地為其謀私利,請知府大人為本官決斷。”邱行本恨恨地說道。
“若大人果要如此,孫某可以斷定,此奏章,對李嘯沒有絲毫作用。”孫之獬冷冷而道。
“哦,卻是為何?”邱行本聞言一驚。
“在下敢問邱大人,為何前幾日蒙陰縣令董加谟,要從李嘯的雄唐所求兵滅匪?”孫之獬平靜說道。
邱行本沉吟不語。
他心下其實知道,孫之獬已經把話說得很通透了,已被孔有德叛軍弄得焦頭爛額的青州知府錢良翰,若手中還有兵力可用,那蒙陰縣令董加谟,如何會無奈地求雄唐所的李嘯去剿匪。
所以說,邱行本這封彈劾奏章表上去後,定會如石沉大海一般了無消息,更有可能,被錢良翰以無事而滋擾地方為由,訓斥一頓。
邱行本突然滿心悲涼,難道,隻能這樣任由李嘯欺壓不成?
“那你的意思,就是讓我們這樣白白吃個啞巴虧麼?”一旁的邱任低聲喝道,一臉橫肉晃動,那顆碩大的贅疣更加醒目。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孫之獬平靜答道。
“哦。。。。。”
“邱大人熟讀春秋,可知三家分晉的故事?”孫之獬臉上浮出了一絲冷笑。
邱行本沉默不語,邱任急了,喝道:“什麼狗屁典故,你倒是快說啊。”
孫之獬瞥了一臉急色的邱任一眼,侃侃而道:“邱公子,春秋之時,晉國為智家、趙家、韓家、魏家四大家族掌權。智家的大夫智伯瑤想侵占其他三家的土地,派人強行索要其他三家每家一百裡的土地和民戶,結果,最終其他三家聯合起來,反過來,把智家給滅了,智伯瑤被殺,腦袋被制成了酒具。”
“孫之獬,這狗屁故事與李嘯有什麼關系?”邱任不滿地說道。
“不許對龍拂先生無禮!”一直沒說話的邱行本喝了一聲,邱任嘟着嘴,閉口不言。
“先生之意,本官明白了。小不忍則亂大謀,眼下,确實隻能忍耐。”邱行本歎了口氣,緩緩對孫之獬說道。
“大人能明孫某之意,在下十分欣然。我可以告訴大人,李嘯多行不義,已是樹敵衆多,巡撫朱大典大人與總兵劉澤清大人,皆欲将此獠除之而後快。大人且忍耐些時日,待登州剿匪完畢,朱大人與劉大人騰出手來,再與大人一起,對那李嘯合力相攻。這樣一來,那李嘯這厮,縱能僥幸擊殺安東衛指揮使王銘世,卻絕難逃各位大人的合力一擊。此人必死無疑!”孫之獬說完,眼中閃過濃重的陰狠之色。
“龍拂先生看得長遠,行事果決,甚好,本官就按龍拂先生之意行事。”邱行本長歎一聲,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一旁的邱任,将邱行本與孫之獬兩人,左看看右看看,心下仍不解兩人所說為何意。但想到父親必然已有将李嘯制于死地的辦法,也不由得嘿嘿傻笑起來。
“隐忍潛形,侍機而動,打蛇打七寸,一招便制敵,方為上策矣。”孫之獬輕歎一聲,雙眼遙望窗外,緩緩地作了總結性發言。
幾天後,獅子峰議事大廳内,李忠文向李嘯禀報,拜見莒南縣令邱行本與沂南縣令劉乃印的見面結果。
“大人,那沂南縣令劉乃印,聽聞我軍欲從其境修路而過,十分高興,大贊同知大人這便民義舉,又聞修路費用全由我軍支付,并會管夥食,給月錢,還從沂南當地招收流民與百姓來修時,更是稱贊有加,連連答應呢。”李忠文說到這裡,滿臉皆是喜悅之色。
李嘯大笑,心下暗贊這沂南縣令劉乃印倒不錯,且不論其清廉與否,倒是個知道愛護百姓的好官。
“大人,隻是那莒南縣令邱行本,一直含糊其詞,至今未給個準信,卻不知其态度如何?”李忠文随即歎氣說道。
李嘯内心瞬間浮現了以前在莒南縣地大街上,為保護走投無路的上官雲傑,而教訓邱行本公子邱任之事。
看來,與這邱縣令的梁子,一時是排解不了了。
“不管他,待物料備好,工伕招齊,即行開工。整個明光大道工程,由忠文你來負責。絕不可因此人态度,而誤了我軍大事。”李嘯斷然說道。
“學生謹遵大人谕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