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徐志摩吓着了·
1919年,林長民在未經總統首肯的前提下公布了“巴黎和會”政府出賣青島之劣行,從而引發了“五四”運動。總統徐世昌出于愛才,建議林長民“赴歐洲考察西方憲政”,無疑是将這刺兒頭弄走。翌年春夏之交,林長民抑郁而行,帶上了女兒林徽因,并告之:“我此次遠遊攜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觀察諸國事物增長見識。第二要汝近我身邊能領悟我的兇次懷抱……第三要汝暫時離去家庭煩瑣生活,俾得擴大眼光,養成将來改良社會的見解與能力。”
父女二人從上海出發,先抵法國,再轉道英國倫敦,等一切安頓下來後,林長民攜女漫遊歐洲大陸,并随時講解各地風土民情,尤為推崇其古典建築與現代工廠能達到完美融合,既照顧了文化的傳承,又把握了時代的脈搏,國家如何不繁榮強盛?用現在的話概括,那叫和諧環保,持續性發展!
當時的林徽因不是很理解父親口中的經濟與政治之類,但驚豔于歐州美輪美奂的建築。父女環遊一圈再回倫敦後,林長民忙于“國聯”事物,林徽因便和建築師房東太太打得火熱,房東太太很喜歡這個聰穎的女孩子,到劍橋寫生采風經常帶着林,二人臨摹了許多經典樓閣景緻,大約從那時候起,林徽因便有了考察國内古代建築的願望:咱華夏地大物博,也該有人來做保護祖宗遺産的事兒。
林長民挂閑職也悠遊,家中朋友往來不斷,且個個都是民國響當當的人物,如胡适、張奚若、陳西滢、金嶽霖、吳經熊、張君劢、聶雲台等,凡到英國留學,必登門造訪。夫人不在身邊,林徽因便充當女主接待。
國聯扯皮拉筋的會議尚不少,動辄“打飛的”,千山萬水腳下過,父親到歐洲大陸開會,16歲的林徽因獨居英倫,難免寂寥,盡管她考上了聖瑪麗學院,但身邊多是國際友人,連用中國話談心的朋友都沒有,後來林徽因回憶:“我獨自坐在一間頂大的書房裡看雨,那是英國的不斷的雨。我爸爸到瑞士國聯開會去,我在樓上能嗅到頂下層樓下廚房裡炸牛腰子同洋鹹肉。到晚上又是在頂大的飯廳裡獨自坐着,一個人吃飯,一面咬着手指頭哭――悶到實在不能不哭!”
就在這段日子裡,林徽因結識了徐志摩。
那是1920年秋,23歲的徐志摩因為崇拜哲學家羅素,特意趕到英國康橋皇家學院,不湊巧的是,羅素剛好卸職離開,徐志摩無奈之餘,到倫敦政治經濟學院進修,期望能轉到皇家學院。
徐志摩起初随着張奚若拜訪林長民,16歲的林徽因梳着兩條小辮子,見張和徐架着眼鏡的斯文樣,脫口而出叫了聲“兩位叔叔好,”雷得兩人一愣。
起初徐志摩并沒對這個小姑娘有很深的印象,幾次交往下來,徐發現林甚是聰穎,對文學、藝術、建築均有獨特見解,時間一長,不免在林長民面前贊揚,林長民非常驕傲:“做一個有天才的女兒的父親,不是容易享的福,你得放低你天倫的輩分,先求做到友誼的了解。”
林長民也很欣賞徐志摩,雙方甚至玩了個頗為暖昧的遊戲。林早年有位紅顔,後因緣際會另嫁他人,林一直心懷眷念。故事就來了,林長民将心思告知徐志摩。徐萌生了個相當有趣的念頭,塑造兩個人物鴻雁傳書,男方由林長民扮,女方由徐志摩演,一個是有婦之夫,另一個是有夫之婦,在道德與情感的旋渦中苦苦掙紮。
兩才子玩得很投入,均深入角色,“痛恨封建傳統之包辦婚姻”,盼望“自由之婚姻”,也許是徐志摩太人戲,居然迷上了林長民的女兒林徽因。
詩人根本不會壓抑自己充沛的激情,徐志摩後來曾說自己在24歲以前,與詩完全不來電,遇到林徽因後,由于“吹着了一陣奇異的風”,照着了“奇異的月色”,這才“―份深刻的憂郁”襲擾着他,漸漸成了詩人。
由此也可以推出這樣一個結論,要成詩人,先找一個不可能泡得到的情人,如貝雅特麗齊之于但丁,綠蒂之于歌德。但丁與歌德沒能追到人,卻憋出了兩部皇皇巨著,一個叫《神曲》,一個叫《少年維特之煩勞》。想比之下,徐志摩的《偶然》雖然有才,卻還差着點火候: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一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最好是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徐志摩向林徽因表達傾慕之情,林徽因卻被吓得不輕,她才16歲,自是因為獨處異鄉多寂寞才跟徐叔叔聊天談心,咋就變成了徐的夢中情人呢?小姑娘求助于父親,林長民也大為尴尬,婉拒徐志摩:閣下用情之烈,令人感驚,徽(林徽因)亦惶惑不知何以為答,并無絲毫mockery(嘲笑)之意,想足下誤解了。後人偏愛“才子佳人”的故事,硬要給憂郁的徐志摩增添幾許暖色,甚至相信“徐林二人曾有婚約”,起因是徐志摩的表妹夫陳從周先生所撰《除志摩年譜》中有關徐志摩與張幼儀離異一條:“是年林徽因在英,與志摩有論婚嫁之意,林謂必先與夫人張幼儀離婚後始可,故志摩出是舉……後以小誤會,兩人(指徐、林)暫告不歡。”其實徐志摩罹難時陳從周剛滿13歲,陳的資料多有謬誤。
據林徽因的好友,經濟學家陳岱孫回憶:“徐志摩與林微因在倫敦戀愛不可信,那時林徽因才十六七歲,再者林長民也不會同意。”就連冰心也曾斷然否認:“林徽因認識徐志摩的時候,她才16歲,徐比她大十來歲,而且是個有婦之夫,像林徽因這樣一位大家閨秀,是絕不會讓他為自己的緣故打離婚的。”
林徽因晚年對自己的子女也提到過此段往事,梁從誡先生在《倏忽人間四月天》回憶:“在我和姐姐長大後,母親曾經斷斷續續地同我們講過他們的往事。……當徐志摩以西方式詩人的熱情突然對母親表示傾心的時候。母親無論在精神上、思想上、還是生活體驗上都處在與他完全不能對等的地位上,因此也就不可能産生相應的感情。母親後來說過,那時,像他這麼一個在舊倫理教育熏陶下長大的姑娘,竟會像有人傳說地那樣去同一個比自己大八九歲的已婚男子談戀愛,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林徽因出自名門大家,深受傳統思想渲染,怎麼會看上徐這種有婦之夫?林本人在回憶中提道:“徐志摩當初愛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詩人的浪漫情緒想象出來的林徽因,而事實上我并不是那樣的人。”
現在一些影視作品和八卦小說将徐、林二人弄成悲戚戀人,實在有些胡扯。
最有可能的是,徐志摩一直害着單相思。詩人執拗勁來了,認為自己的妻子是最大阻力,不管已經是兩歲孩子他爹,甚至妻子有孕在身,逼着張幼儀與其離婚。
詩人多浪漫,卻很不厚道。
徐志摩在他的短詩《你去》稱林徽因是“永遠照徹我的心底”的“那顆不夜的明珠”,孜孜追求。林徽因不知如何應對,林長民也被弄得無可奈何,于1921年帶着女兒回國叙職,甚至沒向徐志摩辭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