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在哪?我看不見!·
在寄人籬下的生活中,幾個哥哥均能察言觀色,以博得長輩們的同情,而廬隐甯願跟婢女住在一起,也不對誰獻媚讨好。母親無可奈何,索性由得她。
每逢舅舅家有喜事或者宴請賓客的時候,母親生怕廬隐給自己丢臉,特意吩咐下人将她鎖在另一個院子裡。每每看見其他孩子都穿着新衣服在人群中如蝴蝶般穿來穿去,廬隐便情緒低迷,甚至模模糊糊地覺得:“假使死了,也許比活着快活……”
廬隐在家讀書的成績極壞,而她的執拗與不馴服讓母親和家人忍無可忍。在她9歲的時候,舅母和姨媽打聽到北京的一所教會學校收住校生,其中一個非常誘人的條件是“隻要進校的孩子信教,就可以免除學費,交少許的大洋則可以全年在學校吃、住、讀”。
母親根本沒啥主見,也沒顧忌女兒的感受,就答應了舅母對廬隐的處理方式,接着舅母對教會隐瞞了廬隐的年齡,将九歲半的廬隐送進了封閉、禁鋼的教會學校――慕貞學院。
校長是個美國女人,在廬隐人校時對廬隐的姨媽說:“信宗教,守規則……每年隻暑假回家,平常是不許出學校的……還有她将來的婚姻問題,也由我們替她主張。”
對于尚是孩子的廬隐來說,家人将她送人此校,無疑是将她徹底遺棄了。生活環境的陌生、壓抑,無疑成為對廬隐心靈構成傷害的最重要的因素,後來,她回憶說:“這是一所專門收容無産階級者的學校;到處都顯露着貧瘠的陰暗空氣,據說這些學生都是從各鄉村貧寒的教友家裡送來的,不但在這裡可以不花錢讀書吃飯住房子,同時便連暑假回家的往路費都是學校供給的――而學校當局唯一目的,就是使這一群天真的孩子信教。他們是抱着宣傳宗教的絕大信心,來吸收這些為了利益而信教的教徒,……養成一群奴隸性的教徒,這些人畢業了,便分發到各鄉村各教堂,再依樣炮制,于是洋奴便一天多似一天了……”
教會學校對學生們的生活也有着兩套标準,窮人家的孩子每天吃糙米飯、窩窩頭和鹹菜,十幾個人擠一間宿舍;有錢人的子女則進小廚房,雞鴨魚肉換着吃,四五個人住标準間。
廬隐好歹也屬于大戶人家的小姐,舅舅超級有錢,母親手裡也留存着一筆可觀的銀兩,隻是誰都不願意在這個小女孩身上浪費資源,她也與窮孩子們一樣,啃窩頭、睡潮濕的廂房,10歲那年,她的腳長滿了瘡,幾乎殘廢;後來又因感冒引起咳嗽,導緻肺管破裂,吐皿不止。
幸運的是,她每次都挺了過來。
寒酸、病痛、恐懼、無奈一直糾纏着這個小女孩。更讓她不滿的是,一次她大病初愈,就被要求去作禮拜,“信奉上帝”。
别人都神情肅穆地唱着贊歌的時候,廬隐卻東張西望,落寞的眼色射出與她的年齡不相符的憤恨。
美國人朱太太注意到了這個小女孩,走到她身邊,用顫抖的聲音勸她:“親愛的孩子,上帝來祝福你!”
“我不信上帝,我沒有看見上帝在哪裡!”廬隐冷冷答道。
朱太太被廬隐的決絕驚呆了,幾乎是哭着勸導:“哦!親愛的孩子,上帝正在你的左右,你不能用眼睛看見,但是他是時刻都不離開你的……主啊!你用絕大的力量,使這個可憐的孩子皈依你吧……她是你所迷失的一隻小羊,主啊!你領導她……”
三番五次的勸導,叛逆的廬隐最終被朱太太感動了,也許是長久以來積聚的委屈無處宣洩,她選擇接受上帝,也許“上帝”真能給她帶來安全感,後來她哭着對朱太太說:“我信了,我真的信了!”
廬隐皈依了宗教,精神上有了寄托,她說“宗教的信仰,解除我不少心靈上的痛苦,我每次遇到難過或懼怕的時候,我便虔誠地禱告,這種心理作用,我受惠不少……現在雖覺得是一件可笑的事,但也多謝家教,不然我那童年的殘破的心,必更加殘破了!”
有信仰的人是幸福的,廬隐選擇了上帝,上帝也開始照拂他的小女兒。民國成立前後,廬隐的大哥黃勉已經成年,年幼時不懂事,長大後才知道心疼小妹,廬隐在大哥的幫助和輔導下順利考進了女子師範學校。母親和舅舅既高興又驚訝,對她的态度來了個極大的轉變,廬隐依然耿耿于懷“因為我自己奮鬥的結果,到底打破了我童年的厄運,但這時候我已經十二三歲了,可貴的童年已成為過去,我再也無法使這不快樂的童年,變成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