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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節趙構

大宋武夫 引弓 3493 2024-01-31 01:13

  小婢招兒與書妃的話肯定要傳出去,那會引來兩種後果:

  一種是趙構奉使議和,出門時受到四聖的護衛,吉人天相,和議必定有成。

  一種是趙構出行,有尊神護駕,乃大貴之兆。

  後面的一種輿論可能給他醞釀不利因素,但目前朝廷切望和議有成,暫時不會給他帶來什麼禍患,而将來的發展,則說不定還會有莫大的好處。

  對個人利害關系考慮得非常周到的趙構,在決定讓母親與招兒做這件事以前一定把各種利害因素都衡量過了。

  在親王權貴之間,出了這樣一個能夠深謀遠慮的自私者,并非簡單的事情。在當時的曆史環境中,一個利害分明的徹底自私者也許會比一個糊裡糊塗把國家全部利益都斷送了還自認為“朕不負百姓”的皇帝有用。

  趙構等一行人是于十一月十六日出京的,這個時候,粘罕還在專心的攻打孟津渡口。

  趙構他們從浚縣的河津渡河,道經長垣時,聽老百姓紛紛傳說金軍已兩路渡河,斡離不大軍從魏縣渡河後已直趨京師。

  老百姓也打聽到趙構一行人要去北京大名府與斡離不議和。出于對皇子的愛護,他們籠住了趙構的馬頭,不讓他向前走。

  他們說:斡離不已離開北京直取東京,殿下去了,也是撲個空。不如留在這裡,起兵攻打金人的後路。百姓都願相随。

  百姓對趙構的愛護之意是十分明顯的,說的話也很有道理。趙構以好言相慰道:

  “父老之意,俺都省得,隻是長垣非用兵之地。昨日出京時,官家面谕磁州宗澤有兵一萬五千人,披城立寨。俺即待到宗知州那裡去,與他商議起兵之事。父老們在這裡起了兵,續到磁州,聽俺調撥可也。”

  老百姓走散後,長垣的官吏們也來獻起兵之策。

  趙構臉色一沉道:“本藩受官家之命,前去金營與斡離不議和,未得朝旨,豈可擅自起兵,敗壞祖宗法度。你等好糊塗!”

  然後他關起房門來,斥責王雲道:“兩河之地,他自己已取了,你我前去,尚有何用?怕他不肯以禮相待。”

  “殿下去了,二太子必倒履相迎,以禮接待。如今兩河之地雖為他所占,尚有不少孤城,不明朝廷意向,猶在負隅頑抗。如今殿下赍去朝廷明旨,又以親王之尊,谕令各城投降,他們自然聽話,倘得兩河一時安然交接,殿下為二太子立下大功,二太子青眼相看,将來的好處不少。”

  “俺貴為皇弟,爵尊親王,二太子還會有什麼好處加到俺頭上?”

  “議和不成,玉石俱焚,尚何有于親王、皇弟,議和若成,大金朝必有賞赍,猶有勝于親王皇弟者,殿下豈可不三思?”

  王雲的話說得赤裸裸,其實不必他相勸,趙構自己心中考慮的也正是那“超過親王、皇弟以上”的尊榮。

  但他還不願馬上就向王雲袒露心事。如果這樣容易受他和誘,就會使他小看了自己。

  他的長兄趙桓就是吃了這個苦頭,讓大臣們牽着鼻子走路的。他此番出城,早就拿定主意,一定要重振綱紀,決不重蹈兄皇之覆轍。當下他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面孔,揮手說:

  “王尚書你力主講和,說是有利于你我。卻不知道為害于宗社朝廷、生靈百姓者甚大。此去若遇斡離不,正要與他力争利權,豈可以他之利為利。你且回下處休息,明日仍依原議向磁州進發,如何行止,到時聽俺發落。”

  對金人要“求”,對百姓要“騙”,對低級官員要“訓”,對親近的屬吏也要防他“邀上”,這個年紀不到二十的親王已經很懂得要用不同的态度來對付不同的對象。

  可是他到了磁州,卻碰上一個無法對付的官兒。這個官兒就是年近七十,身體壯健得猶如一頭牯牛、性格堅硬得猶如一塊岩石的知磁州宗澤。他一經拿定主張,就用九匹牯牛也拖他不回來。趙構終于嘗到他的滋味。

  宗澤早已打聽到趙構一行人即将過境,先派了幾百名兵卒,在中途迎接趙構,護送來境。他自己率同所屬文武官員、全城父老出城十裡相迓,把他們一行人送入行館安置。

  攔住耿延禧、高世則兩個随從,一定要求接見。

  趙構不得已出來相見,看見那麼一大批人由宗澤率領着上前參見。行禮剛畢,趙構就說“本藩道出磁州,過此一宿,明日即行,貴知州何必如此費事?”

  宗澤不卑不亢地回答:“斡離不全軍已發,東京城下,旦夕将有大戰,殿下豈可一宿即行,自投虎口!宗某今日與合城父老前來求見,就為的要挽殿下之駕,在此小駐,建立帥府,起兵抗金,宗某麾下,有善戰之士一萬五千名,百姓義兵,遠近聲氣相通,旬日之内,就可募集十萬人,悉聽殿下指麾。殿下舍此尚欲何往?”

  即使語氣婉轉,他的語氣還是帶有威脅性的,至少趙構是這樣感覺的,心中大怒,但環顧形勢,一時不便發作,隻好委婉回答:他奉旨出來講和,如有别圖,要取得朝旨,才能定去留之計。

  “殿下何得相欺,”宗澤快人快語,一句就戳穿他的謊話,“如今東京各城門都已緊閉,内外不通,殿下何由取得朝旨?不如從權起兵,為朝廷立大功。千萬莫為左右小人所誤!”

  一旬話觸惱了副使王雲,他立刻給宗澤加上一顼罪名,“宗知州,你膽敢聚衆要挾,阻攔藩駕,其要造反?”

  “王尚書你莫要造反了?”宗澤立刻回敬,“你出入虜營,一進三鎮,再送兩河,如今還待把康王送與虜人,以取富貴,卻不道國人容你不得。”

  這時擁在行館門口的老百姓都高聲叫起來:“王雲乃虜人細作”,“把他殺了,以絕内奸!”

  趙構一看頭勢不好,掉過頭來,軟語相求,請宗澤保護。

  “百姓激于忠憤,豈敢對殿下放肆?隻是此地空曠,保護難周,殿下既不喜行館,今夜就随宗某去州衙歇了,明日再定行止。”

  宗澤說着,就叫人擡來一乘大轎,硬請趙構坐上,擡起來就走。他自己騎着馬,緩緩随行,一面擺動着雙臂,用馬鞭和手勢示意,麾退擁塞在行館左右的老百姓,讓出一條路來,以便轎馬通行。

  趙構随行的一幫人,緊緊跟着他們。

  趙構坐在轎裡,很不舒服,屢次回頭去看宗澤,他仍好象岩石一樣,面部毫無表情。

  趙構不由得心裡咕嘀道:官家要俺道出磁州收兵,不想這個宗澤手裡有了些兵就如此難于對付。騙他,訓他、求他都無濟于事。

  今晚且去州衙歇了,看他明日如何行事?

  這時隊伍後面喧嚷聲大作,重新聚攏的大群百姓,圍成個圈圈,把趙構的随員們統統截住包圍起來。

  萬頭攢動,灰塵漲天,忽見一條條的巾帻衣褲在天空中飛舞,飄飄蕩蕩地落在地上。

  夾雜在百姓的怒罵漢奸聲中,是王雲的哀求和慘呼聲。他才幹嚎兩聲,就被憤怒的百姓活活打死。

  趙構還待替王雲求情,隻見宗澤一動不動地騎在馬背上,雙目漠然視之,他的話一下子就縮進腔子裡。

  懲罰了王雲總算讓趙構接受了一個慘痛的教訓。他暫時放棄往大名府向斡離不乞和的打算,定下起兵之計。磁州地方太小,非用武之地,由宗澤親身護送他到地大城高人口衆多的相州去組織元帥府。

  一路上他芒刺在背,竟沒有與護送者交談一句話。

  磁州百姓保護了趙構,解除他陷入虎穴的危險,趙構自己卻把磁州看成為一個虎穴,把宗澤看成為一隻要吃人的老虎。

  他樂于在知相州兼主管真定府路安撫司公事汪伯彥的軟述迷的庇護下,做起尚未經朝廷認可的大元帥來,那時東京城已岌岌可危了。

  趙構做上大元帥後,陸續有各路官員豪傑來投奔,隊伍擴充到十萬人。

  宗澤派出小股部隊,向汴京方向打探消息,以嶽飛為領袖的各路将士十三戰全勝。但趙構的心思絕不在盡快給汴梁解圍上,遲遲不讓大軍出發。

  直到打探到趙佶、趙桓兩個皇帝,都已經被抓到金營去了,估計汴梁城裡,再也沒有人能與自己争奪那個比親王更高的位置,趙構才宣布從相州出發,勤王。

  在外圍打探的消息畢竟有限,他還不知道汴梁城裡,太子已經監國,而且受到全汴梁百姓的擁戴。

  趙構即将到來,讓呼延庚有一種本能的預警。如果趙構帶兵來到汴梁城下,那他就會成為“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那個漁翁,他甚至有可能坐視金兵繼續圍困汴梁,來獲得汴梁對他的屈服。

  呼延庚相信,以援兵主帥的名義,将所有城外的增援都掐斷,這樣的事情,趙構絕對做得出來。

  雖然趙構身邊有宗澤,但他怎麼能夠把希望寄托在一個不被趙構信任,權力随時可能被剝奪的人身上呢?趙構在皇帝被抓後才起兵,不已經說明了宗澤的權限了嗎?

  因此,他必須在趙構到達汴梁城下之前解決圍城的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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