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法應用得當,各營均應如此訓練,方能臨敵騎兵時,不至驚惶失措。”
呼延庚對這個方法是受來自冷戰時蘇軍卧在壕溝裡,讓坦克從頭頂開過的啟發,确實可以磨練衆軍面對騎兵時候的反應。
呼延庚看完馬擴麾下的訓練之後,周圍的親兵便奔馬前往各營,不一會,身在代州的各營統領便聚集了起來。衆人在呼延庚的要求下,一同琢磨着騎兵訓練的那些方法。
呼延庚細細望去,雁門營的新指揮使便在其中,于是問道:“鄧飛,雁門營現下如何?”
鄧飛下馬回道:“雁門營無事,當為宣帥先鋒。隻是......”他看了看呼延庚神色,接着說道:“雁門營的趙邦傑大哥卻有些不情不願。”
“哦?此話怎麼講?”
“趙邦傑大哥在雁門堅持了兩年,隊伍沒有散掉,末将去了,接收雁門營,還把骨幹帶回來訓練。趙邦傑大哥難免心生不滿,因而訓練便懈怠了下來。”
呼延庚沉吟了一會,向着馬擴問道“三哥?你怎麼看?”
“趙大哥自宣和末年金賊南下,就與金賊苦戰,他出身江湖,自有一番義氣在,宣帥統一各營指揮,上下一體同心,當然是好,但操之過急,也會引發變故。何況雁門與我等唇亡齒寒,若是惹惱了趙大哥,隻會讓金賊撿便宜。”
“此事絕無轉圜之地。”呼延庚沉默了一下,朗聲說道:“我等都為抗金而嘯聚河東,不過略有分歧,當可無礙。想來趙大哥也不會因些許分歧便坐視金兵與我等相攻。我等立于代州,自當勒馬彎弓,以強自身,驅除金兵。雁門直面大同,趙邦傑終有求我相救之時。到了那時,再做理會。”
衆人見他說的斬釘裁鐵,自然不再反駁。呼延庚向前一步,向着衆人說道:“明日,我将帶衆軍拜祭道尊。以乞道尊庇佑我軍。”
衆人皆大聲應諾。看見衆人心中應了,呼延庚方才策馬走開。
趙邦傑的反應,也同樣深深的印在他的心間,希望這位江湖豪傑莫要為了一是意氣,違反了盟約才好。
一隻秃鹫在天上盤旋着,他的身下是一群已經瀕臨死亡的人群。一個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難民艱難的走到高處,看着混沌的天際,一點帆影闖了進來。
“船!”他興奮的失聲大叫,身後一片騷動,難民忽然意識到什麼,他艱難的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卻早已來不及。
百餘難民嘈嚷着從他身後沖了過來,将他踩在黃土之中,隻留下一雙黑色的雙手深深抓入大地的痕迹。秃鹫一撲而下。
楊志站在船上,沖出了幾次水匪攔截之後,他已經遍體鱗傷,伴當們都已落水。唯一的船夫,拼命的撐着船,船身也在不斷的漏水,他不得不找一個地方上岸然後再尋機前往晉南。
看着那些不斷的互相踏踐而死的人群沿着河岸奔跑,讓小船不能靠岸的人群,楊志眼睛之中,充滿了冷酷的神情。
一伸手,将背後的弓拿了出來,一隻箭搭在上面,一箭射出,大聲喝道:“莫要再追,箭不留情。”
楊志吼聲如雷,追趕的人群一滞,接着又有十多個壯年人沿着河水沖了過來。抛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孔路有力的大漢,他一邊追趕,一邊破口大罵,威脅身後衆人,人群複又蠢蠢欲動。
楊志面色一冷,長箭準确的釘在大漢的左兇之上,大漢仰面而倒,剩下的人立刻停了下來,站在原地呆滞的看着如同天神一般的楊志。站的近的,看見他面額上如同獸頭一般的青疤。
“誰是你們的首領?”停住小船,楊志從船上跳了下來。他右手按着刀,防備這些流民忽然作亂。
流民們卻不敢答話,隻是看着那個被楊志射死的壯漢,臉上的表情畏懼之中帶着幸慶。
“我要前去平陽,誰能領路?”他看着僅僅停在被他射死的首領身後不遠的幾個壯漢,幾個壯漢不停的看着他身後的小船,被他眼睛一掃,立刻低下頭去。楊志将左手的弓收了起來,笑着說道:“有重金酬謝!”
人群默不做聲,重金對于他們來說,隻不過是一個招緻殺身之禍的東西。見到無人回應自己,楊志隻好又說道:“事情畢了,可以送他前往河南,或青州或豫州!”
沉默了好一會,一個瘦弱的漢子才從後面的人群之中走出來,勉強提起精神回答道:“呼延大将軍奪了汾州,又在忻州左近與金人大戰,去平陽路上到處是潰兵、亂匪。我等不敢欺騙大俠,隻盼大俠能讓我等婦孺過河,我便領公子前往平陽。生死也由着公子了。”
“那麼汾州呢?”
“大俠要去汾州也可,隻是要将這些婦孺順着黃河送往冀東。”瘦弱的漢子堅持道。
“呵,若是你一定要堅持,那麼好吧。”楊志看着這個人,一陣好笑,轉身指着小船:“若是你們能坐着這條小船逃到冀東,那麼什麼都由得你們。”他一陣招呼,船夫從船上跳了下來,跟在他的身邊,讓到一側。
被射殺的首領身邊的幾個壯漢心中一喜,向前走了幾步,看到楊志沒有阻攔,一聲招呼,幾個人跳上小船,手忙腳亂的劃了開來。
“你們!”瘦弱漢子一陣暈眩,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條被他用性命換來的小船,就這麼失去了。看着楊志不屑一顧的樣子,想要沖向前去,卻又不敢,隻是一陣氣皿翻湧,眼前一黑,就要栽倒。
“快看,船要沉了。”不知道喊了一聲,所有的流民都轉眼向方才還眼紅的小船上看去。幾個漢子正在船上手忙腳亂的劃着,但是小船的一側,已經斜了下去,眼看就要沉入水中。
岸邊衆人一陣幸災樂禍的歡呼,瘦弱漢子回過頭來,正看到楊志那雙毫無表情的眼睛。
“是你弄沉的?”
“正是!”楊志不再理會這些人。這些愚蠢的隻知道跑的人,金兵攻幽州,跑到河北,金兵攻太原,跑到河南,金兵攻司豫兩地,便隻能跑到江南,金兵攻江南,難道跑到海上自死不成。
楊志本是山中巨寇,招安後成為秦鳳軍種師中部下。太原之戰時,随種師中救援太原,在榆次被金兵将宋軍主力截為三段。
“武節郎楊志,随種師中先次收複榆次,大兵擊潰,諸将散遺,楊志為選鋒突圍,戰不利,由間道徑歸。”
楊志從榆次逃走之後,化名做一小兵,參加了孟州等地的保衛戰,在孟州守官投降後,楊志認為宋朝大勢已去,灰心失望,自帶祖傳寶刀到河東做了山賊,在雲州、雁門一帶活動。
他心灰意冷,雖然馬擴等人就在楊志眼皮子底下活動,楊志也不聞不問。直到今年,北面大漠的契丹餘脈劉敵烈南下雁門,見以往的死對頭都要聯系呼延庚,楊志的心思才又活絡起來。
劉敵烈的護衛已經死得七七八八,他不敢在河東久留,已經返回大漠,而給呼延庚帶口信的任務,就落到了楊志身上。
他丢下一句話,便再也不理會這些流民。“平陽既不能去,跟我一起去汾州吧。南下逃亡,逃到幾時方休!”
“大俠,為何弄沉了那個小船?”瘦弱的漢子小聲問道。
“我等河東百姓,家園為索虜所占,還有臉過河?”楊志的聲音小的幾乎不能聽見。他回頭向着河水望去,那渾濁的河水之中,褐黑色的泥沙,宛如一縷縷陳久的皿迹,不分你我,正在向前的流去。
吵吵嚷嚷的流民動了起來,瘦弱漢子趔趄着跟着楊志,“我為大俠帶路。”
楊志笑了一笑,将随身的幹糧分給這漢子一些。楊志夾雜在流民之中,沿着河水,緩慢的向着汾州而去。
河北,河北岸。隆隆的馬蹄聲傳了過來。楊志夾雜在流民群中,正在艱難的向着東方前進。糧食已經不多了,但是路仿佛無窮無盡一樣。
“金兵騎兵!”
長長的示警讓吵雜的流民隊伍混亂了起來,流民們往楊志身邊擠了過來,似乎隻有楊志能護得他們安全。跟在身後的流民,一部分畏縮在楊志的附近,一部分倉皇逃竄。
楊志揮舞着刀鞘,這些饑餓驚惶的流民趕開,流民在如同沒頭蒼蠅一般亂竄,但楊志身邊終于有了一片空地,讓他可以彎弓搭箭。
楊志手中的強弓已經張滿,他緊緊的盯着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不一刻功夫,十幾個辮發斜袒的騎兵匆匆出現在衆人視線之中。
不等衆人反應,一個金兵大聲的喊了一聲,從馬上掉落下去。他嘶聲裂肺呼喊着,但是身邊的十數個金兵不敢停下救助,隻是略微遲緩了一下,又再次盡力的向前奔去。
金兵在逃竄!楊志的手中的弓不自然的抖動了一下,一陣驚喜湧上了他的心頭。
就要有馬了,楊志的心中一陣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