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厮殺聲在山谷裡回蕩,史進眼眶浮腫,眼角布滿了皿絲。
解潛的大軍剛出南關,就中了女真人的埋伏。整隻大軍且戰且退,被逼到深溝邊,解潛背靠深溝列陣,本想學韓信背水一戰,沒曾想宋軍甯可跳溝,也不敢正面對抗金兵。
近十萬大軍就此崩潰。王進不愧是禁軍都教頭,他當機立斷,讓史進打頭,自己斷後,帶着全指揮的人往金兵相反的方向沖。
一來金兵也沒料到宋軍敢和他們對沖,二來都忙着往宋軍主帥解潛處攻打,三來王進和史進都是武藝高強,這一下,居然讓他們一指揮沖出來接近三百人。
雖說沖出來了,鞑子也沒有完全放過他們,一個謀克就追了過來……
午後的陽光有些耀眼,山道上成群衣衫褴褛的士兵好象參加馬拉松賽跑,拼了命朝西邊跑。
這些身着單衣單褲,背着鬥笠的士兵神色慌張,有些人手中提着大刀,有些扛着長槍,更多的人是赤手空拳拼命奔跑,要證明他們的兵丁身份,也隻有看他們穿着的這身大紅襖。如沒有軍襖,這些人就跟一群正在逃難的難民沒什麼兩樣。
不能不跑,近百的鞑子兵就被王進和史進死死擋着,誰知道能擋多久呢?要是不跑,以後永遠也不用再看這個花花世界了。
上午被百來個女真兵突然追上後,在指揮使王進率領下,雖然曾經想靠人多勢衆,一擁而上将這“小股”金兵殲滅,可真打起來,王進才發現宋軍和金兵之間有多大鴻溝。
王進下屬在經曆過幾輪搏殺後兵力已經減員大半,隻剩下兩百來人,鞑子兵力雖然比他們少了一半,可鞑子是一個全建制的謀克。三十多匹戰馬一沖起來,除了王進史進等十來人外,整個指揮狼奔豚突。王進雖然武藝好,用長槍将四五個鞑子抽下馬來,但架不住鞑子多啊。他和史進二人互相掩護,搶下兩匹馬來,這才逃出生天。又兜了一轉,才将失散的宋軍找回來,這下手下隻有一百來人了,其它的,不知道是走失了,還是被鞑子殺了。
就這樣,一群人一路向西逃跑,上了姑射山。
沒有月光的夜裡,滿天繁星點綴在漆黑的夜空中,輕輕眨着眼。山風在巍峨的群山中穿梭,發出低沉的嗚咽聲,讓人聽了有些不寒而栗。山谷裡點燃了幾堆篝火,每堆篝火周圍都圍坐着十來個衣衫褴褛的年輕人,氣溫已經降到零度以下,雖然前兇烤着火,可後背卻一片冰涼,年輕人一個個凍的不停哆嗦。
“傅兄弟使得好鋼叉,又是在軍中當過都頭的,就在山寨裡做了第四把交椅如何呀。”
傅慈站起身來,推辭道:“小弟是新來的,如何敢排在陳、楊二位哥哥前面。”
“傅兄弟就不必推辭了。”史進站起來,“一個人殺掉三個鞑子,陳達楊春,你們誰能做得到?”
楊春跟着應付了幾句,陳達哼了一聲,把頭扭向一邊。
陳達本不是王進這個指揮的。他本是華陰縣的山賊,解潛帶永興軍救駕的時候,招安了一批山賊,陳達也在其中。又因為陳達擅長在山中徒步行軍,人稱跳澗虎,被解潛當作親兵,負責為主帥探路。南關之戰時,陳達看着勢頭不好,抛棄了主帥解潛,和王進等人一同殺了出來
王進不理陳達,傅慈的座次就這麼定下了。
議定了座次,王進道:“吾聽聞張訪察使在汾州收攏大軍,明日拾掇拾掇,便投軍去吧。”
聽到這話,史進面露喜色,傅慈不置可否,陳達楊春面面相觑。
隆德城下,金兵大寨,金軍國相完顔粘罕、七水部頭人完顔婁室、國師完顔希尹端坐在上首,冷冷的看着麾下衆将紛紛請戰,明日定要登上隆德的城頭。
十一月十日,金兵圍攻隆德已經接近一月,隆德城卻始終打不下來。雖然金兵大掠澤州、绛州等地,得了些錢糧,但也不可能支持十六萬大軍困守隆德城下。更重要的是,聽聞完顔斡離不、完顔訛裡果、完顔兀術等人已經帶領金兵東路軍攻克了真定,即将克大名、渡黃河、直奔汴梁而去。東路軍是完顔阿骨打直系子孫,西路卻是女真各個雜系部落的大聯盟。若是讓阿骨打一系單獨多了汴梁,還能給西路各部留下一口湯嗎?
所以完顔粘罕、完顔婁室、完顔希尹的一緻意見,就是留下完顔銀術可鎮守河東并繼續圍困隆德,而西路軍主力則取懷州,渡黃河,争取比東路軍早日到達汴梁。
但女真西路軍是各部落的大雜燴,雖然完顔粘罕以為隆德如同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麾下的衆部落頭領卻不這麼看。在這些關外的野人看來,隆德這樣富庶的大城,當然要搶城廢墟才肯幹休。于是完顔婁室一說要走,粘罕麾下先跳出來,說是明日登城,婁室麾下不甘示弱,也站出來搶功。
“夠了!”粘罕實在忍不住了,一聲大喝,“爾等好沒得志氣,放着汴梁不去,要和隆德這個土圍子較勁,斡魯,我命你為前鋒,明日開拔,取懷州,為我等打通渡河的道路。”
軍令已下,金兵諸将倒是聽命,不再言語。
“骨赧,大軍走後,你且率本部留守大營,待銀術可從太原來,你再開拔,切切不可早走,也要小心宋軍的偷襲,讓張确王禀逃走。”
安排好了前鋒和後衛,粘罕對跪在下面的一名漢官說道:“高太守,大軍南下之後,有勞你為大金兵帶路了。”
這跪着的漢官乃是澤州知州高世由,他降金之後,粘罕将他引為策士。
高世由點頭如啄米:“趙宋失德,還望大金兵救百姓于水火。”
金兵大部在十一月十三日攻克懷州,随即轉頭向東,向河陽三城進發。完顔銀術可派大将守住太原之後,自己帶領兩萬金兵,接替了粘罕繼續圍攻隆德。
“金兵還想效太原故事!”西河訪察使張灏聽到這個消息,便下了斷言。他的父親張孝純就是在金兵第一次南下時被圍在太原,一直被圍了九個月,最終太原被金兵攻下,張孝純被俘。
呼延赓已經和張灏彙合,并且和垣曲的宣贊取得了聯系,張灏現在指揮的宋軍,達到了了四萬人,分作十個廂,兵力與完顔銀術可大緻相當。張灏信心滿滿的對呼延赓下令:“庶康,着你帶領各部,直奔隆德,解救張安撫與王節帥。”
呼延赓也想早日救出張确與王禀,但張灏這道命令一下,卻讓呼延赓進退不得。
呼延赓在汾州有兩萬八千人,在垣曲有宣贊的一萬五千人。張灏在汾州立定帥旗後,還不斷有山賊和豪強來投奔,總兵力可能還超過了完顔銀術可。但呼延赓麾下的大多是三次救援太原的潰軍,早已被金兵吓破了膽子,現在彙在一起,既沒有整編,也沒有訓練,隻是一群烏合之衆罷了。若是按照張灏的命令,直接收攏大軍去救隆德,可謂羊入虎口。
但若是不聽張灏的命令呢?呼延赓的本官,不過一個修武郎,兵馬都钤轄的差遣還是張灏給的,現在王禀和張确被圍,全靠拿着張灏這個西河訪察使這個大旗當虎皮,若是反駁張灏的命令,自個把這張虎皮給揭破了,那還怎麼号令全軍呢?
雖然心裡埋怨張灏絲毫不通軍事,就抛出這個命令,呼延赓還是踏前一步,大聲喝道:“得令。”
在領了張灏的帥令之後,呼延赓到汾州城外的大營中召集衆将。呼延赓将汾州的宋軍都納入勝捷軍編制,分為前後左右中騎六廂。步鹿孤樂平領騎兵廂三千餘人,普六茹伯盛領中廂。關力原、熊大白、魯達、楊可發各領一廂。郝思文另領一千人為大軍前鋒。這些将領幾個月前最高不過指揮使,低的更隻是都頭押正,現在全憑個人的勇武力壓住全軍,不使生亂。
大軍先向南行進,過回牛嶺,到達了霍縣。宣贊帶領一萬五千人在此等候,還押了一批糧草衣甲,一路倒也安穩,沒有遇到金兵。他順路恢複了平陽。平陽先被劉銳縱兵大掠,後又遭到婁室的劫掠,已成一座廢城,滿城沒有幾間完整的房屋,遍地倒斃的屍體,衣衫褴褛的百姓坐在屍體邊木然的望着周邊的一切,有些力氣的,便在廢墟中尋找野鼠充饑。
呼延赓與宣贊所部在此霍縣會合,張灏帶着衛隊,當晚才到,召集諸将商議軍情,呼延赓道:“完顔銀術可,金賊猛将,我大軍在此彙集,銀術可此獠定然已經知曉。”
呼延赓有意停止說話,看張灏的反應。張灏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說下去。”
呼延赓接着說:“銀術可定是要如同在太原一般,圍點打援了。”
“圍點打援?”
呼延赓就解釋了一番什麼叫圍點打援,即圍住隆德,将援軍都吸引來,然後在路上伏擊援軍。
張灏道:“吾聽聞銀術可麾下不過四萬餘衆,在太原有留守的兵丁,還要包圍隆德,如何還有兵力伏擊我等?”
呼延赓道:“小種經略在榆次中伏,金兵好似也不到五萬。”
張灏聽到這話,不由得躊躇起來。
呼延赓道:“此去隆德,有幾處險要地,還要渡過沁水,隻消這些地方小心在意便是了。”
張灏大喜:“那便全托付給都钤轄。本使在霍縣靜候佳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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