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有何事?”一個溫潤的聲音淡淡道。
“一定要有事兒才能來找你?”文珠望着眼前兒這自個兒心心念念的公子,面頰嫣紅,嘴唇微噘,甚是委屈。
“若是無事兒,那告辭了。”
“喂,景琰!”文珠又氣又急地連連跺腳。
已步出一裡多外的景琰緩緩停了下來,唇角含笑:“說罷,何事?三步之内未有開口,我便告辭。”
言畢,景琰開始走步。
等第三步畢,正要作離去之狀,文珠見他來真的,大急道:“等等!這回兒确有急事兒!可是出了大事兒了去,你想個法子,幫上一幫可好?”
景琰轉身:“出了何事兒?”
“那個......”
文珠稍作猶豫:“我說了,你可要保密,你要起誓!此事兒可扯上一欺君大罪的來......”
“欺君大罪?”
文珠重重颔首:“恩!你回晉陽之時,曾攜兩男子同車,你可記得他們?”
景琰挑眉:“所以呢?”
“我說了,你可萬萬不要驚訝,更不可說了出去,否則她的小命難保!不過,景琰,我信你!你絕非八卦之人!”
緊接着吞吞吐吐道:“其實......其實他們非男子,而是......而是女子。我可是跟蹤了好些時日,才發覺了這個秘密。”
“你跟蹤他們?”景琰眉頭微微一蹙。
文珠趕忙連連擺手:“哎呀。我并非故意跟蹤。當初見着她們那副裝扮,跟你同車而行,甚是好奇,又怕他們非善類,讓你得不着好,遂跟蹤了些時日,瞧瞧她們的目的來頭。你莫要惱,我還不是為了你的安全作想!”
“罷了!到底出了何事兒?”景琰面色一沉,問道。
“你且聽我道完!跟蹤到後來,她們有了麻煩,我幫着給解決了,而後覺着甚是談得來,便說若是她們有了麻煩,可去夏府尋我。而後,那個......她們還真是有個麻煩,且是個大麻煩的來......”文珠面露難色道。
“她們有了麻煩?”
“恩!她們中的一個,也是另一個的小姐主子,朱若隐,被扣押在了驿館,就是皇家驿館,要在那兒的膳房作活兒!聽聞那睿小王爺極為喜好她的荷葉涼湯。後來,那另一個,也是被扣押的那個的丫頭,尋了我,讓我幫忙将若隐救出。後來,尋了個機會,就是睿王爺剛離開驿館的時候,我們便潛進去救人。結果,聽聞人已沒了,好似是逃了出去。”文珠扳着手指頭細細數道。
“她被扣押在了驿館?被睿親王?景毓?”
見景琰隻捕捉到前半部分的話兒,文珠急得跺腳:“睿親王可不就是景毓?!你管這個作啥!關鍵是,待我尋救她之時,人已不見了去!”
“若是人自個兒逃了出去,倒非壞事兒......”
未有等他語畢,文珠急急打斷:“絕非自個兒逃了出去,我瞧見了個怪事兒,剛開始還以為自個兒眼花了去,現兒個想想,絕非眼花!加之......加之她犯的一個欺君大罪,我覺着,這整件事兒有些不對勁兒來着。”
“你瞧見了什麼怪事兒?欺君大罪又是從何談起?”景琰心底一沉。
“唉!兩月前君都的選秀......”
......
“......總之整件事兒便是這樣了。未有想到,她看似一個弱女子,可真真是有主見,好膽識,與南邊兒的那些滿口禮教道德,矯揉造作的官家小姐全然兩樣兒!我最是敬佩這樣的女子!他日若是與她再相見,我必得與她義結金蘭,恩!”文珠滿面兒的佩服之色,重重颔首道。
“逃秀的話,我倒是并未有聽聞南邊兒的哪個家族因為秀女出逃而獲罪。不過......”
景琰沉思須臾,若有所悟道:“難怪那一路上,得知我的姓為景字後,她便驚懼異常了去。原來如此......”
“總之,你幫着探查一番。你手頭的人脈可比我手頭的強了去。對了,聽聞睿小王爺要娶妃了?”文珠忽地想到了這一茬子,話鋒一轉。
“娶妃?”景琰詫異。
“我不曉得,不過從文庭那兒聽來,他與小王爺走的最是近,消息想必是無誤的。你未有聽聞?”文珠好奇道。
“我既然非八卦之人,又如何會聽聞?不過,若說國事,聽聞大昭......罷了,此事與你多說無益,”
說罷,轉身便要離去。
“何事兒與我多說無益?喂,你去哪兒?給我停下!”文珠扯着嗓子喊道。
“若是停下,耽擱了時辰,又如何能幫這個忙?總之,若有消息,我會遞傳于你。你自個兒莫要輕舉妄動!”
語畢,便飛身而去,蓦然間不見了蹤影。
“死景琰!這個沒有心的家夥,哼!”文珠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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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都皇宮,禦書房。
“皇上,請用荷葉香盅,今兒個臣妾用了晨露與荷花瓣汁兒煨了這盞盅,皇上嘗嘗,可是合您口味。”嚴貴妃遞上香盅,柔言軟語道。
“愛妃有心了,且擱這兒罷。”淩元帝景甯溫言道,可目光始終停留在禦案前成堆的奏折上。
“是,皇上。”嚴貴妃讪讪,緊接着道:“皇上,今兒您可去臣妾那兒用晚膳?”
景甯眉頭緊蹙:“且瞧狀況罷。愛妃,朕尚有要事相處理,禦書房非後宮可久留之處。”
“是,臣妾這就告退,請皇上恕罪。”
正要告退之時,忽地想到了啥,行了一禮,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妾尚有一事相求,還望皇上成全。”
“愛妃何事?”景甯擡首。
“臣妾有一族妹,年約十四,性子很是開朗,又知書達禮。因随臣妾的叔父嬸娘久居于北邊兒,遂免除了選秀。自臣妾入宮,已數十載未有再見到這幼妹,甚是挂念。臣妾想接這族妹入宮居住些時日,一來可給臣妾解解悶兒,二來,可讓教養嬷嬷教她一些官家禮儀,好給她在君都尋個相宜的夫婿,畢竟她已到适婚之齡,可她打小兒于北邊兒長大,據聞性子有些野,調教一番總是好的。”嚴貴妃邊道邊用眸角悄悄打量着皇帝的臉色。
“未嫁之女久居宮中總是不太合宜。”
“是,臣妾明白,臣妾自不會久留幼妹于宮中,等調教些許時日,言行間有了大家閨秀之風範後,還望皇上給幼妹在君都給指個大好姻緣,這般的話,臣妾便可時常與幼妹相見。還望皇上成全臣妾這小小心願。”嚴妃再深施了一禮。
“罷了,朕準了。”
“臣妾謝皇上恩典!”嚴妃欣喜至極。
待嚴妃離去,蔣公公上前伺候了主子用茶。
“皇上,老奴惶恐,您真允了貴妃娘娘之請?”蔣公公打着扇,輕聲兒道。
“你老家夥最是狡猾,此事兒你有何看法?”景甯抿了口荷盅,笑問道。
“哎喲,老奴愚笨,能有何看法。”蔣公公賠笑道。
“你莫要與朕打哈哈。說罷,朕恕你無罪!”景甯令道。
“老奴以為,貴妃娘娘召嚴氏族妹入宮,調教禮儀與指尋個夫婿是假,想讓嚴家再出個娘娘是真。”蔣公公一語言道。
“恩,說你狡猾,果真是狡猾,凡事看得确是透徹,朕到底未有用錯人,呵呵!”景甯颔首。
“老奴多嘴了,請皇上恕罪!”蔣公公恭腰掐笑。
“罷了,朕說過了,恕你無罪!”
“謝皇上!皇上,老奴鬥膽。既是如此,為何您方才允了貴妃娘娘的請?”蔣公公好奇。
“多一個嚴氏女入宮,于朕并不會有何實質影響。哼,虧了這嚴氏已入宮十載,對朕還不甚了解了去。她當真以為朕乃好色之帝?呵呵,這般蠢笨,亦難怪看不清現今局勢,甚至成了家族棄子而不自知,卻隻識蹦跶。”景甯冷笑。
蔣公公不解:“皇上,這難道是貴妃娘娘一己之主意?而非嚴氏一族的算計?”
“嚴氏一族?哼,恐怕人家的目标更是遠大了去。朕倒是好奇,這嚴氏一族如何舍得将族中尚剩的唯一未嫁之女送來君都,交由一個家族棄子。于嚴氏一族而言,這族中未嫁之女的價值在其他地方的得益,應會比送來宮中要多了去!這些自诩為百年世家的家族,他們的嗅覺,可不算遲鈍。”景甯面部逐漸陰冷。
“皇上,您意思是......難不成,這嚴氏......”意識到其中的某些關節,蔣公公不禁一個哆嗦,倒不由的有些同情起那嚴貴妃娘娘了來。
“呵呵,嚴氏一族的嗅覺再不遲鈍,卻是連一隻犬都稱就不上!忠犬與餓貓的區别便是,忠犬若是未有被喂飽,便是再餓,亦還是會效忠于主人。而餓貓若是未有被喂飽喂好,便會速去投靠能滿足他們口腹之欲的新主子。這嚴氏一族,怕是等不急了......”景甯龍目微斂,寒光陣陣。
“參見皇上,晉陽急件。”禦書房門外傳來禦前侍衛的禀報。
“呈上來!”景甯示意蔣公公。
“奴才遵命!”
接過蔣公公遞上的信函,景甯面呈喜色,嗔怪道:“瞧瞧這字迹,不是那小子是誰?!哼!這小子總算給個信兒的來。出去曆練,許久不報個信兒,心都野了去!”
見主子終露開懷之色,蔣公公舒出一口氣兒,隻道必是睿小王爺的來信無疑。
皇上最是寵愛這個被他當作兒子般親自教養長大的幼弟,每每得到小王爺的信兒,總要樂上個好些時日,尤其這胃口,那更是要好上幾分。
蔣公公笑勸道:“嘿嘿,皇上,您嘴上這般說,可這心裡頭不定有多樂和兒呢!小王爺這般年紀,比大皇子大不了多少,卻已年輕有為,建功立業,常年在外繁忙,為的還不是皇上您的千秋大業。即便不常常報信兒,可小王爺的心裡頭必是時時記挂着皇上。”
景甯頗為受用,敲了蔣公公腦門兒一記栗子,佯裝怒道:“哼,你個老家夥是愈發的油嘴滑舌,當心領罰!”
“哎喲,隻要皇上您日日這般地開懷,老奴便是分分鐘領罰,都甘願的很!”蔣公公掐笑。
景甯讀了信件的部分内容後,不過眨眼兒的功夫,隻見眉頭不由得愈加緊蹙,面色亦是有些不對勁兒。
蔣公公略有惶恐,上前一步,恭着腰身兒,趕忙問道:“皇上,怎麼了?可是小王爺出了啥事兒?又或是這信件兒有何不對勁兒之處?”
景甯“啪”一聲兒将信函拍放到禦案上,食指打顫地指着信兒,怒道:“混小子,當真是玩野了去,這膽子是愈發的大!你可知他在這信裡頭說了啥?!”
蔣公公被唬了一跳,語無倫次道:“這......這怎地......小王爺他......”
“這小子,他居然讓朕與太後莫要再操煩他娶妃的事兒!他道隻要自個兒選王妃。這倒也罷了,可居然還道無論他選了何人作王妃,望朕與太後睜隻眼,閉隻眼,莫要過問,莫要幹涉,還讓朕賜他一紙印有禦章的保證函,否則他終生不娶,甚至不再踏足君都!他......他反了天了去,居然敢這般威脅!咳咳!”景甯怒不可言。
蔣公公趕忙遞上茶盞,勸道:“皇上,你莫要惱,莫要激動。小王爺興許并無他意,不過是不喜被賜婚,怕您與太後作主為他選的王妃會不合自個兒心意。小王爺隻想選個合自個兒意的王妃罷了,畢竟這日子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來,若是日日對着不喜之人,豈不膈應?不過人之常情罷了,皇上您千萬息怒,千萬息怒啊!”
景甯将茶盞重重放回禦案上,怒氣未消:“他乃堂堂超品親王,婚事亦為國事,選妃,尤為是正妃,豈能兒戲!便是要自個兒選妃,讓朕與太後莫要幹涉又作何解釋?連過問亦是不可,他日若是娶個煙花之地兒的女子為妃,那置國體與皇家體面于何地!”
“哎呀,皇上,請恕老奴逾矩,老奴多嘴,小王爺怎會娶個煙花女子為妃!小王爺的眼界兒可是高着呢!您瞧瞧,君都多少名門貴女,小王爺硬是一個都未有放入眼中。連這般出身的女子們都不屑,又怎會去瞧那些煙花女子。小王爺最是愛幹淨,連個侍女都不願近身兒,睿王府不是内侍便是嬷嬷,整得跟一和尚廟似的,又怎會和煙花女子厮混,皇上您莫要瞎想。”蔣公公急急勸道。
“哼!史上未将名門貴女放入眼中,卻對煙花之地兒的女子死心塌地的皇宗貴族可多了去,連皇帝亦無幸免!這小子若是置國體與皇家體面于不顧,也來這麼一出兒,看朕不打斷了他的腿!”景甯猛拍了把案桌,斥道。
“皇上哎,您甭總将煙花女子挂于嘴邊兒啊,小王爺可在信兒裡說了他要娶煙花女子?若是沒有,那小王爺要娶的未必就是煙花女子不是?小王爺不定就是先這般說說罷,以防萬一您與太後忽地頒旨賜婚,讓他沒個準備。”必要的時候,蔣公公總有三寸不爛之舌的本事。
“哼!但願如此!”
蔣公公賠笑道:“依老奴看,就小王爺這般的眼界兒與性子,他日必會娶個天上有地下無的仙女作王妃,到時候您和太後就是入了夢,都會給笑醒了來。”
“仙女就不指望了去!總之,将來若是他想娶煙花女子抑或是罪臣之女,即便是将這般出身的女子納為側妃,納為妾,朕都不允!便是綁,也要将他給綁回君都!畢竟他将來是要當......哎!罷了罷了,朕但求他莫要失了皇家體面與國體就成!”景甯揮擺了擺手掌,扶額無奈道。
“皇上您多慮了!不過,大昭國有意與大華結親,大昭的節度使已遞上請婚書。大華并無與大昭二皇子适齡之公主與宗室女,而親王與皇子中,與大昭大公主适齡者,便隻有睿小王爺與大皇子,這......”
“若無意外,大昭蕭雅公主應是繼承皇位者之首選。若是與蕭公主結親,那麼隻有入贅大昭,而非娶進。”景甯搖首。
“這......”
“總之,此事兒,非你老家夥可逾矩操心之事兒!莫要多問!”景甯似有城府道。
捕捉到皇帝嘴角牽出的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蔣公公深知此事兒并非這般簡單,亦非自個兒可多舌議論之事兒,便即刻識作,恭聲兒道:“老奴多嘴,請皇上恕罪!”
“罷了,擺駕壽甯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