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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鬼雨都

漢鼎 南海十四郎 9110 2024-01-31 01:14

  第73章鬼雨都

  早晨的萬道霞光,照亮了紅河灘的角角落落,潔白的碎石在陽光的照耀下,倒映出萬千璀璨的光芒。紅河灘的岩石,分布錯落有緻,形狀千姿百态,倒映出的光芒自然也是五顔六色,缤紛若霞,又有多姿多彩的石榴花相映成趣,自然是絢麗多姿,恍若仙境。昨晚戰鬥發生的時候,已經是暮色蒼茫的時分,天地間黑沉沉的一片,因此沒有誰有心思領略這裡的風景,現在雨過天晴,周圍安靜甯怡,火紅的石榴花點綴在怪石嶙峋中,如同是仙境一樣的美麗。盡管處身這裡的人基本都是大老粗,不懂得如何欣賞,然而大自然的美麗,依然深深的震撼了他們。

  經過清理的紅河灘,已經看不到太多戰鬥的痕迹,石榴花依然是那樣的鮮豔,岩石依然是那樣的潔白,沙子依然是那樣的細碎,隻有那些被遺漏的殘缺不全的兵器,還在訴說着昨天的戰鬥。一灘灘的皿迹,也已經被沙灘完全的吸收了,上面隻留下暗紅色的印記。清淮軍将戰場打掃得十分幹淨,連用過的箭镞都全部回收,沒辦法,窮人嘛,隻好勒着褲帶過日子了。

  表彰會就在這裡舉行。

  四百多名清淮軍士兵,整齊排列,站在寬敞的河灘上,交織成一個個雄渾有力的方陣。劉鼎站在隊伍面前高高的岩石上,居高臨下的注視着每一個清淮軍的士兵。他們中,有最早和他一起逃出壽州的“老家夥”,也有昨天還披着淮西軍的制服,今天卻已經變成了清淮軍的淮西軍俘虜。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他們的目光基本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又敬又怕。在這種動蕩的年代,強者赢得的,總是這樣愛恨交錯的目光。

  不可否認,劉鼎喜歡這樣的目光,也喜歡這種站在高處俯視衆生的感覺。他手中拿的,就是大家翹首以盼的功勞本,清淮軍的每個小隊,都設置有一本功勞本。對于有戰功的戰士,功勞本上面都會登記的清清楚楚。這不但是立功者個人的榮耀,也是其他人學習的榜樣。功勞本的内容每個月都會公布一次,平常開會的時候也會提到,對于存疑的地方,戰士們可以當場反映。對于任何一個戰士來說,如果長期都沒有一點可以寫上功勞本的成績,自己都會覺得很沒有面子了。畢竟,看着自己的同伴披紅挂綠的,沒有人會不心動。

  在清淮軍裡面,基本上戰功就是一切,獎勵、升遷都是和奪取的敵人人頭數密切挂鈎的,殺人最多的,獎勵也最多,升遷也最快,就如同之前的沈夢和烏傑,他們兩個都是踩着敵人的累累白骨爬上去的,今天,肯定又有人要踩着淮西軍的累累白骨升職了。

  迎着早晨的陽光,劉鼎翻開功勞本,大聲念道:

  “吉澤光,殺敵六人,賞賜金錢三千,明光铠一套,提拔為隊正!”

  “茅宇,殺敵五人,賞賜金錢兩千五百,明光铠一套,提拔為隊正!”

  “紀逸蘭,殺敵三人,賞賜金錢一千五百,步兵闆甲一套,提拔為什長!”

  “藍智,殺敵三人,賞賜金錢一千五百,步兵闆甲一套,提拔為什長!”

  “席新易,殺敵三人,賞賜金錢一千五百,步兵闆甲一套,提拔為什長!”

  “季甯,殺敵三人,賞賜金錢一千五百,步兵闆甲一套,提拔為什長!”

  這次戰鬥,雖然沒有什麼繳獲,但是劉鼎是從來不會吝啬獎勵的,昨晚連夜從霍山縣搬來的一麻袋銅錢,就這樣嘩啦啦的用了出去,立功的戰士們當然獲得了大量的賞賜,就算是僅僅參戰的戰士們,也獲得了三百枚的銅錢,足夠他們在霍山縣瘋狂一天了。劉鼎的意思很明白,隻要不殘害老百姓,無論是嫖是賭,都随他們去。

  後勤大總管魚多均沒在,冷面人沈夢難得的充當了獎勵大使的角色,他站在一麻袋的金錢面前,冷庫的臉和獲獎者喜悅的笑容形成巨大的反差,雖然他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和藹可親一點,可是戰士們都知道他殺人不眨眼的經曆,因此,每個上去領獎的戰士,在靠近沈夢身邊的時候,都盡量拉遠和他的距離,拿了金錢以後,馬上跑開,絕對不願意多停留哪怕是一秒鐘的時間。

  那些剛剛變成清淮軍的淮西軍俘虜,用豔羨而妒嫉的目光看着每一個上去領獎的戰士,原本還帶着點恐懼的眼睛,這時候已經完全被妒嫉才替代。他們當然希望自己的名字可以寫上這個本本,清淮軍的賞賜實在令人眼紅,哪怕他們是剛剛加入清淮軍的,也被着賞賜刺激的兩眼發綠。在淮西軍裡面,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賞賜,他們唯一能夠發财的機會,就是在戰場上不斷的搶掠。

  然而,那樣搶掠到的物品,經常成為同伴暗算的目标,不少的淮西軍士兵沒有死在戰鬥中,而是死在戰後搶掠的過程中,甚至有成建制的淮西軍被另外一撥人集體滅口的,如果沒有充足的證據,上級根本就不會處理。兵荒馬亂,又從哪裡弄到充足的證據?被殺的隻好自認倒黴了。哪裡像現在的清淮軍,獎勵懲罰都清清楚楚啊!真是令人羨慕!但是,另外一個矛盾的念頭又在他們的腦海中萦繞不散,如果自己的名字寫上了這個本本,意味着這輩子是休想脫離清淮軍了,一旦被牢牢地打上清淮軍的印記,以後的日子會怎麼樣呢?

  真是進退兩難啊!

  “下面,宣布部隊編制的一些改變!”

  劉鼎居高臨下的掃了所有的士兵一眼,所有的聲音很快消失,随即大聲說道。

  因為部隊擴大了,從原來的兩百多人擴展到四百六十多人,劉鼎決定将原來的四個小隊擴展到六個小隊,按照标準編制,每個小隊應該是五十人,不過劉鼎顯然沒有執行标準編制。事實上,秦邁和令狐翼的小隊都大大超編,人數都超過了九十人,這兩個小隊是劉鼎最放心的。吉澤光和茅宇都被當場提拔為隊正,同時被提拔的還有十一個什長,還有小隊之間的部分軍官調動。

  獲得獎勵的大部分都是刀盾手,他們在和淮西軍的正面戰鬥中,發揮了骨幹的作用。事實上,今天的戰鬥中,弓箭手發揮的作用很大,淮西軍大部分都是死在清淮軍的弓箭手之下,不過,弓箭手的戰果很難統計,漫天飛舞的箭镞,很難辨别到底是出自誰的手,因此獎勵基本都是集體的。弓箭手本身也是一個戰鬥集體,培養一名神箭手是非常困難的,弓箭手對此也沒有異議。

  作為弓箭手的代表,烏傑和令狐翼都受到了公開的誇獎,另外還有一個叫做藏勒昭的弓箭手受到了額外的獎勵。這個藏勒昭也是大别山的原居民,從小就在山間打獵,箭法十分的出色,但是在紀律方面有些欠缺,尤其是内務方面,表現的最為明顯,他的東西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擺放的,别人如果不小心弄亂了,他就要當場和别人打起來,入伍十幾天的時間,已經和三個戰友打架了,每次都是流皿收場。因為這個原因,令狐翼對他的處理非常頭疼,撇開紀律的因素不談,他的确是戰場上的幽靈殺手,昨晚的戰鬥,至少有三十個淮西軍死在他的手上。

  劉鼎決定将藏勒昭調來自己的身邊,暫時充作自己的警衛,同時親自教導他,這樣就可以避開令狐翼的尴尬。藏勒昭對于劉鼎和令狐翼之外的清淮軍士兵都不太服氣,劉鼎的這個決定,正好滿足了他的願望。但是他很快就知道,劉鼎根本就不需要他的警衛,之所以給他個警衛的身份,隻是讓他有機會單獨行動而已。對于這一點,藏勒昭雖然有點不滿,其實内心還是很滿足的,他最喜歡的就是單獨行動了。

  在這次慶功會上,劉鼎同時宣布了一件激動人心的事情,那就是他準備組建一支最精銳的小組隊伍,由他親自訓練和指揮,這個隊伍的名字就用他的那把匕首來命名,叫做“鬼雨都”。其時各個節度使的牙兵,基本上都是以“都”命名的,例如淮南軍的“曉雄都”,宣武軍的“銀槍都”、“落雁都”等,都是一等一的精銳。劉鼎希望自己也有一支這樣的精銳,一支所向披靡的精銳,一支能夠和其他人平起平坐的精銳。

  下面的官兵們當然非常興奮,能夠得到劉鼎的親自指點和訓練,那是多麼夢寐以求的事情,劉鼎的強悍每個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不要說學到劉鼎的全部本事,就算是僅僅學到七成,那也是了不起的成就了。非但如此,一旦加入鬼雨都,還意味着,他們将成為劉鼎最親密的人,将會有機會跟随一起迎接未來的狂風暴雨。隻要想一想,就知道是多麼激動人心的事情:誰不想出人頭地?誰不想萬衆矚目?

  幸好劉鼎還沒有宣布在哪裡報名,否則所有的人員早就立刻湧過去了。但是接下來,劉鼎宣布了入選鬼雨都的最基本條件: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戰鬥,特别能忍耐。暫時還沒有人深刻理解到這兩句話的含義,反倒是對劉鼎繼續宣布的篩選條件充滿了關注。鬼雨都戰士對身體素質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每個戰士都必須滿足三個要求,才能展開相互的搏鬥,最後由劉鼎親自篩選。第一關要求就是徒步從走馬崗跑到霍山縣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個半時辰(3小時),這段距離大約是一百裡,而且基本上都是上坡。第二關是負重六十斤,反複攀登藍家大院的後山,時間僅限為一炷香。第三關的難度更大,每個參選者必須背着全副裝備,沿着淠水向上前進二十裡,具體路程還沒有定下,但是中間肯定會有激流,會有瀑布,參賽者絕對不能上岸。

  “太難了,太難了。”

  不少的清淮軍士兵已經在悄悄地打着退堂鼓,感覺劉鼎這不是在挑選鬼雨都戰士,而是在折磨人。從走馬崗跑回去霍山縣這一關,恐怕就要淘汰不少人,這一段全部都是上坡路,當地最能走的山民恐怕也難以完成。第二關肯定也要淘汰不少人,那個懸崖豈是容易攀登的,而且規定要在一炷香的時間内完成,天知道劉鼎會提供什麼樣的裝備。第三關就更厲害了,霍山縣境内的淠水河段落差都很大,逆流而上,談何容易,中間還有好多深灣和漩渦,一不小心卷入旋渦中,可能連小命都沒有。

  然而,劉鼎的要求還不止于此,在通過了這三關以後,參賽者還要參加兩項比賽,一項是武術格鬥,一項是弓箭射擊,優勝者最終才能獲得劉鼎的青睐。其中武術格鬥是劉鼎親自主持,弓箭技術則是令狐翼主持。劉鼎對于鬼雨都戰士的要求很高,必須是遠近兼顧,樣樣精通。他們既是近距離搏鬥的好手,随時可以緻人于死地,同時一旦拿起弓箭,又是令人頭疼的神箭手,他們将是最全面最出色的戰士,是整個清淮軍的靈魂。

  作為清淮軍最精銳的戰士,劉鼎當然不會吝啬他們的待遇,他們将會獲得最精良的裝備,最科學的夥食搭配,最完整的訓練器材,最令人羨慕的薪水……當然,迎接他們的,也将是最高難度的挑戰。

  “太難了……”

  “我要參加……”

  這兩個矛盾的念頭,反複交織在每個清淮軍士兵的腦袋,好多士兵都覺得自己的腦袋在不斷的膨脹,甚至越來越燙。對于每個士兵來說,他們最希望做的事情就是成為強者,隻有成為強者,才能在亂世中生存下去,這一點無庸置疑。如果有機會跟着劉鼎,接受劉鼎的親自訓練,他們極有可能成為強者,這個誘惑絕對是緻命的。但是,問題在于,要成為絕頂的強者,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自己是否可以熬到最後?

  在宣布了組建鬼雨都的消息以後,劉鼎并沒有立刻說明什麼時候報名,而是宣布解散。

  “全部解散!”

  劉鼎最後一句話終于蹦了出來。

  下面的官兵頓時歡呼雀躍,尤其是第一次輪值休息的沈夢小隊,手中捧着大把大把銅錢的士兵,紛紛就地坐在沙灘上,商量着如何将這筆錢用出去。他們的隊正和什長都已經傳達了“上面”的指示,允許他們放縱,鼓勵他們将賞賜全部花出去,然後在下一次的戰鬥中再拿回來:有錢不花,過時作廢。平心而論,再也沒有比“上面”更體貼的上司了。

  手上有了錢,當然要去找個娘們炫耀炫耀,然後再狠狠地發洩身上多餘的精力,這幾乎已經成為每個士兵的慣例。可惜的是霍山縣的勾欄院還沒有開張,那些美麗的姑娘們還沒有準備好,因為軍令的存在,又不敢去找民女洩火,實在是有點英雄無用武之地啊!甚至有人已經在背後抱怨衙門的效率太低,也抱怨霍山縣的姑娘們不懂得賺錢,沒辦法,姑娘們既然找不到了,隻好大家聚起來賭一把了。

  當然,好像沈夢身邊的幾個人,近水樓台先得月,已經從劉鼎剛才的講話中領悟到“最高指示精神”,悄悄地在衡量着自己的實力,看是否有足夠的把握進入鬼雨都。如果實力不夠,又如何彌補。劉鼎沒有宣布組建鬼雨都的時間,顯然是要給大家一定的時間來訓練,早期的鳥兒有蟲吃,如果現在還不抓緊時機,說不定就錯過了。

  “藏勒昭!”

  突然間,他們幾個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看到了那個性格怪癖的藏勒昭,這小子正背着步兵的闆甲,還拿着一把陌刀,正在踢腿彎腰的做準備運動呢。這個準備運動還是劉鼎教導的,清淮軍大部分的士兵都還沒有完全适應,但是看藏勒昭這樣子,跟了劉鼎還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做起來倒是有闆有眼的了。

  有人當即問道:“老藏,幹啥呢?被老大攆出來了?你不是老大的警衛麼?”

  藏勒昭**的說道:“他不需要我警衛。”

  那人急忙問道:“那你在幹啥?”

  藏勒昭擡起身來,幹巴巴的說道:“一個半時辰之内回到霍山。”

  話音未落,他已經扛着陌刀出發了。他本來就是弓箭手,背上背着一把蛇脊長弓,還有至少三十六枚雁翎箭,還有一把防身用的緬鐵彎刀,這時候雙手再緊握一把陌刀,那真的是遠近兼吃了。一會兒的時間,藏勒昭的身影就消失在紅河灘南邊了,沈夢身邊的幾個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回去準備了。他們現在是休假,活動不需要上級的批準,這幾個人一會兒也全副武裝的出來了,跟在藏勒昭的後面跑了下去。

  别的清淮軍士兵看到了,都覺得非常的詫異,怎麼休假的那些家夥,不但沒有休假,反而好像是進入戰鬥狀态似的,難道霍山縣有什麼敵人在等待他們?可是又沒有接到戰鬥的命令啊!有些人腦子反應比較靈活的,馬上想到了他們的目的,都是那個該死的鬼雨都啊!難道這個鬼雨都真的這麼吃香嗎?要是能夠接受劉鼎的親自教導,實在是太美妙了……

  秦邁原來的幾個手下,這時候也都有點坐不住了,他們秘密商量着,可不能讓沈夢身邊的人都搶了先啊,咱們也要抓緊時間開展訓練啊!烏傑的手下漸漸也看出門道來了,其餘有意思參賽的清淮軍,也都漸漸心思活躍起來,但是今天不是他們放假的日子,一切行動必須獲得上級批準,于是悄悄來找自己的隊正,發現一個都不在,再一問,原來全部都在開會呢!

  負責會場警戒的是烏傑手下的幾個人,看到外面人頭湧湧,卻又靜悄悄的,帶頭的什長于是悄悄地走了出來,看着一群人罵道:“都在幹嗎?幹嗎呢?鬼鬼祟祟的,幹嗎?”

  有人低聲笑着說道:“老陳,我們不是有事找隊長嗎?你看這會議什麼時候能散?”

  老陳回頭看看裡面,壓低聲音說道:“走,走,走,快走,秦隊長正在投訴有人戰場上貪生怕死,畏縮不前呢,指揮大人的臉色不是很好,你們來找死啊!快走開,快走開!”

  那些人都驚呆了,半信半疑的說道:“貪生怕死?畏縮不前?咋回事?”

  老陳其實也不知道到底是咋回事,隻是連忙揮手叫他們走開,那群人隻好納悶的離開了,好多人都在内心裡悄悄地問自己,難道,昨晚的戰鬥,真的有人貪生怕死,而且被老大抓到了?嗬嗬,那就有熱鬧看了,老大非掐死這小子不可!

  然而,後果似乎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嚴重。

  慶功會以後,教訓總結會準時召開。

  劉鼎、秦邁、沈夢、烏傑、吉澤光、茅宇都有參加,令狐翼和魚多均因事缺席。

  會議的第一條内容,就是總結教訓。

  “我們隻有不斷的總結經驗教訓,才能不斷進步。教訓,尤其是皿的教訓,比經驗更加的重要。戰鬥,其實就是雙方都在尋找對方錯誤的過程,隻有錯誤犯的越少,勝利的可能性就越大。錯誤越多,就越可能被敵人抓住。哪怕是一個非常微小的錯誤,一旦被敵人抓住,都有全軍覆沒的可能。”

  劉鼎開門見山的說道,随即鼓勵大家暢所欲言。

  沈夢頭一個說道:“我們的武器很差,尤其是箭镞,殺傷力不強,淮西軍有不少人中了三四枚箭,還可以和我們拼命的,有些紫焰都士兵,渾身上下插得跟個冰糖葫蘆似的,可是和我們打起來,依然是雄風萬丈。”

  烏傑對此表示同意,其餘的軍官也沒有異議。

  箭镞的殺傷力的确太弱,這已經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劉鼎對此也深有同感。經過仔細的研究,大家的結論一緻都在箭頭上,認為生鐵箭頭的穿透力很差。為了證明這一點,沈夢在二十米外的地方挂上一副明光铠,然後烏傑彎弓搭箭,連續射了三箭,居然沒有一枚箭頭可以穿透明光铠的,更離譜的是,中間居然有兩枚箭頭當場開裂。看到這個情景,在場的人确實都有點心有餘悸,如果淮西軍不是剛好脫掉盔甲下水,那麼昨晚的戰鬥,後果不堪設想。

  烏傑重新換上一枚精鋼打造的箭頭,嗖的一箭過去,箭頭輕而易舉的穿過了明光铠,在明光铠上留下了一個手指大的洞。這完全說明,清淮軍的箭頭必須改善,如果連箭杆也可以改善的話,那就更加完美了。将所有的箭镞都收了回來以後,烏傑遺憾的說道:“除非是有更好的鋼材,否則,單是依靠繳獲,很難滿足我們的需要。”

  劉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早就想去找秦漢商量一些事情了,隻是始終沒有空,現在看來,就算再沒空,他也要到秦漢的鐵匠鋪去一趟了。因為從小就不喜歡打鐵,劉鼎對于鐵匠鋪有種天生的反感,每每有意識的避開他,但是現在形勢所逼,再反感也要有所動作了。

  沈夢又說道:“我們還缺少盔甲和盾牌。我們統計了一下,犧牲的八十多個同袍,有三分之二是死在淮西軍的弓箭下,事實上,當時淮西軍在岸邊警戒的斥候,最多不超過十五人,但是他們的箭法很好,因此我們非常吃虧。如果我們開戰之前有部分數量的盔甲,淮西軍的弓箭手對我們的傷害不會那麼大。”

  秦邁說道:“誰都知道要有盾牌和盔甲,但是,這兩樣東西就算是宣武軍,大概也不是人人配備得起的。當初顧大帥在的時候,清淮軍最精銳的就是虎牙營,也隻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戰士配備了盔甲,大部分還是最簡陋的步兵闆甲。這東西,說真的,太耗錢了,一般人根本用不起。”

  這是劉鼎率領的清淮軍最大的弱點,同時也是所有節度使軍隊的通病,遍觀南北東西,沒有哪個節度使軍隊是全部配備了盔甲的。盔甲和盾牌都需要耗費大量的資源,沒有哪個節度使願意在這方面投入重金,同時,制作盔甲需要相當的專業技術,除了朝廷甲坊署的技術人員,民間基本沒有人懂。當初黃巢起義軍氣勢洶洶的殺入長安,将長安殺了個幹幹淨淨,甲坊署的技術人員也基本被殺光,現在偶爾發現一兩個,也都被各個節度使緊緊地捏在手中了。

  事實上,在淮西軍裡面,盔甲和盾牌也是很少的,這些裝備之能夠通過搶掠得來。消滅了五百多人的淮西軍隊伍,隻繳獲了十副明光铠和不足三十副的步兵甲,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如果繼續追溯的話,這一切,都涉及到鋼鐵資源的問題了,各個節度使控制的冶煉廠數量不等,鋼鐵産量也不等,這決定了他們軍隊的基本配備水平。

  對于這個問題誰也沒有比較好的解決辦法,最終不了了之。

  秦邁跟着提到一個比較突出的問題,就是戰鬥隊形亂,戰場紀律嚴重走形。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秦邁沒有參加昨天的戰鬥,一個人站在高高的岩石上觀察着前面的動靜,因此對整個戰場有比較完整的了解,根據他的描述,當劉鼎和沈夢帶領清淮軍向淮西軍發起攻擊時,隊形出現了嚴重的紊亂,導緻好些清淮軍士兵尚未接觸敵人,就已經喪失銳氣,間接導緻了傷亡的增加。

  “有人亂跑!瞎**跑!”

  秦邁氣呼呼的說道。

  根據他的描述,無論是在劉鼎還是沈夢的隊伍,都有人在接近敵人時,不是直線前進,而是故意迂回,這帶有明顯的避戰的意思。當然,也不能說是完全避戰,可能是當事人想讓自己的同伴先上,然後自己在後面撿便宜。但是在高速的奔跑中,軍官們根本無法發布命令,後面的戰士都是根據前面的戰士動作而做出反應的,前面如果有人迂回跑歪了,後面的戰士也有可能跟着跑歪,這樣就會給敵人充分準備的機會,從而讓清淮軍付出更加沉重的代價。

  軍官們意見最大的就是這個,最為憤恨的也是這個。兩軍交戰勇者勝,這是最基本的道理,如果有一方故意繞開,那無疑是在刺激對方的士氣,提升對方的戰鬥力。如果在戰場上發現這樣的人,軍官們會毫不猶豫地執行軍法,但是遺憾的是,劉鼎和沈夢當時都忙于戰鬥,沒有發現到這一點。

  由此引申開來,軍官的位置到底在哪裡,也是個非常複雜的問題,軍官不但要身先士卒,而且還要能掌握全局,劉鼎對于冷兵器時代的戰争還沒有完全熟悉,因此沒有發表結論。其餘的幾個軍官研究了一會兒,也沒有更好的結論,這似乎是很難兼顧的事情,軍官如果不身先士卒,後面的士兵就很難提起勇氣前進,但是軍官一頭撞到敵人圈圈裡面去了,對後面的情況自然無法掌握。

  另外,秦邁還發現更嚴重的問題,就是有清淮軍士兵畏縮不前,甚至是故意自殘的,他親眼看到有個清淮軍的士兵,一刀插入自己的大腿,然後躺在地上裝死,甚至還有人根本沒有負傷,也往屍體堆裡面一趴,用别人的鮮皿塗在自己的臉上,然後就沒有了動靜,一直等到戰鬥結束,才重新站起來。因為距離比較遠,而且又是背面,秦邁無法準确的描述出到底是誰。

  “真的?”沈夢半信半疑的說道,兩條很清淡的眉毛幾乎連結在一起。旁邊的人都知道,這是殺人王準備動手的标志了,如果秦邁能夠描述出那幾個人的相貌,沈夢肯定會老鷹抓小雞一樣将他們抓出來,然後交給劉鼎剁掉他們的腦袋。

  “真的?”烏傑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反正他沒有看到這樣的情形,在這樣痛打落水狗的情況,還有人自傷、裝死,說明隊伍裡面的問題的确很大,如果是勢均力敵的戰鬥,恐怕自傷自殘又或者是裝死的人數會更多。

  吉澤光和茅宇兩人面面相觑,也覺得有點難以置信。昨天的戰鬥在沒有開戰前,他們的确有點緊張,但是打起來以後,他們發現淮西軍幾乎是被剝光了身體,勇氣馬上就上來了,據他們所知,在自己身邊,肯定沒有這樣的人。當然,作為新人,他們适當的保持了沉默。

  劉鼎面無表情的摸了摸鼻子,示意秦邁繼續說下去。他相信秦邁的描述沒有錯誤,的确是有人在戰場上貪生怕死,不過,他沒有像秦邁那樣激動和憤懑,這種事情,他已經遇見了不少。戰場紀律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鍛煉出來的,勇敢骠悍也不是天生的,都是後天培養出來的。但是無論多麼嚴格的訓練,無論多麼嚴格的紀律,在戰場上都會有逃兵的存在。當年在對越自衛反擊戰的戰場上,他就親眼看見過有人自殘,從而脫離火線,當時他覺得非常憤怒,恨不得一槍幹掉他,然而,當一發炮彈将他重重的掀起來以後,他仿佛想明白了,人,總是怕死的,尤其是在沒有品嘗過死亡的滋味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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