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2)
林詩梓低聲的說道:“我沒事。”
低頭看着地上的馬南青,眼神裡閃出厭惡的目光,原本弱不禁風的姿态,居然慢慢的消失了,重新恢複了那種高貴典雅的神情。有些精明的武昌軍軍官,終于瞧出點門道來了。敢情馬南青是一頭撞到了南牆上,魯班門前弄大斧,劉伶面前耍酒量,不自量力。隻是這個叫做林詩梓的女人實在是好酒量,心計也深,不動聲色中間,就放倒了馬南青。
劉鼎現在自然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林詩梓的柔弱姿态,不過是裝出來的,他放下心來,對林詩梓的酒量佩服的不得了,朝所有的武昌軍軍官拱拱手,含笑說道:“馬指揮既然醉了,我們也就散了吧!地上容易着涼,哪位兄弟将馬指揮扶回去歇息。劉鼎也要睡了,明天還要趕路呢。劉鼎在這裡恭祝大家,明年事事順利,升官發财,添丁添壽,家裡的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那些武昌軍軍官面面相觑,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客套了一會兒,隻得散了。馬南青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幾個武昌軍軍官将他攙扶起來,他已經沒有了豪言壯語機會,隻知道沉睡,可想而知被林詩梓捉弄的多苦。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他胡言亂語,說出些讓人尴尬的言語來。看着馬南青被擡走,林詩梓冷冷一笑,率先走出了太白居。
馬南青給劉鼎等人安排的住宅,叫做雲泉居,原來是荊王府的别院,後來荊王被廢,王府也就逐漸的衰落,這座别院也就漸漸的被人遺忘了。但是王府畢竟是王府,别院是别院,王府的衰落,似乎并沒有影響到别院,這座别院看起來還是很有格調的,精緻典雅,庭院裡栽種着錯落有緻的翠竹,據說就是聞名天下的蕲竹了。
蕲竹,亦名笛竹,以色瑩者為簟,節疏者為笛,帶須者為杖。因為它産在蕲地,其性能狀态與一般竹子不同,故名蕲竹。一般竹子為環節,蕲竹為繞節,節與節之間輾轉相繞,組成一個個的棱形,壯如羅漢肚。蕲竹有大小之分。大蕲竹有茶杯大,小蕲竹隻有手杖粗。大蕲竹貴在作簟,色澤晶瑩,有如琉璃、美玉,質地堅韌,劈蔑如絲,用于作簟,柔軟如綿,折疊如布。熱天,人睡在上面,既透涼,又爽汗;起身後,而迹經久不更。故在唐代就有許多文人寫詩贊美它。韓愈詩曰:“蕲州竹簟天下知,鄭君所寶尤環奇。”用它做的竹笛、蕭管,音質清幽柔和,有細水下幽潭,珍珠落玉盤之妙。白居易形容它“笛愁春盡梅花裡,簟冷秋生薤葉中。”
一行人回到雲泉居,裡面已經有侍女們在等候着,但看燈火通明,如同是迎接未來的主人一樣。但是在某些地方,卻又顯得特别的陰暗。雲泉居固然典雅,蕲竹婆娑,可是四周并沒有高聳的圍牆,如果就防衛的角度來說,并不是特别有利的地方。令狐翼已經帶着鬼雨都的戰士提前入駐這裡,看到劉鼎回來,就悄悄的走上來,和劉鼎耳語了幾句。
劉鼎朝蘇幼惜等人說道:“你們先回去睡吧,我一會兒就來。”
蘇幼惜等人隻好先進去,發現裡面的房間都已經收拾妥當,隻等着她們就寝。然而,她們三人都沒有睡意。劉鼎不在她們的身邊,她們總是覺得缺少了什麼,而且,劉鼎今天的表現,顯然和平常有點不同,她們不知道劉鼎到底要做什麼,内心裡不免有些咕嘟。林詩梓和馬南青鬥酒,喝了十多杯的梅酒,卻還十分的清醒,她默默的站在窗戶的後面,仰頭遙望着漆黑的天空,不免又有些感傷。
黎霏嫣抑制不住興奮的說道:“詩梓妹妹今晚可是大出風頭,看以後那些臭男人還敢不敢惹我們!哼!真是過瘾!”
蘇幼惜察言觀色,看到林詩梓悄悄的蹙眉,就知道她不願意再提起鬥酒的事情,急忙錯開話題,低聲的說道:“這個馬南青,不安好心,看來不到明天中午,他是絕對起不來了。大人的意思,我們明年還要趕路,我們就早點睡吧。這次我們遠赴長安,一路上要經過的地方還很多,還要遇到形形色色的朋友或敵人,馬南青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林詩梓明白馬南青是看上了自己,才會如此失态,心裡煩躁,一直沉默不語。盡管在外人的角度來說,馬南青這樣觊觎林詩梓,是不可饒恕的,但是在林詩梓本人看來,卻似乎是得到了承認。劉鼎和她的關系,總是若即若離,不即不離,他從來沒有明确的說過要娶自己,也從來沒有明确的表示過自己的地位,她患得患失,越想越是苦悶。
黎霏嫣在旁邊淡然自若的說道:“沒有的事,他也是男人嘛,隻要是男人,那都是好色的,要是哪天遇到别人家的嬌妻美妾,我們相公說不定也會眼勾勾的盯着别人看的。宣武軍節度使朱溫也是最好色的,看來有能力的男人,都是遇到美女就發情的。如果身邊沒有女人相伴,要麼是沒有能力,要麼是某方面不正常。幼惜,你說是不是?”
蘇幼惜紅着臉說道:“你越說越放肆了。”
林詩梓默默的站在窗前,仰頭看着漆黑的星空,對兩人的說話置若罔聞。蘇幼惜給她調配了一些醒酒湯,端到林詩梓的面前,林詩梓也是麻木的接過來,似乎都沒有細看,就端起來喝掉了。蘇幼惜和黎霏嫣明白她心裡的苦楚,卻也無能為力,有些事情,劉鼎不親口說出來,林詩梓恐怕還要繼續痛苦下去。
夜已深,三個女人都不想睡覺,默默的在大廳裡看着時間靜靜的流逝。今晚是除夕,原本是普天同慶,家家團圓的日子,可是劉鼎自己的小家,卻也不能團圓。劉鼎和令狐翼在雲泉居的周圍巡視着,不知道是在戒備什麼,出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這裡畢竟不是鷹揚軍的地頭,劉鼎和令狐翼的小心謹慎,那也是可以理解的。隻是,在劉鼎回來之前,她們都覺得好無聊。原本以為是劉鼎帶她們出來遊玩,事實上根本不是這回事,原來是劉鼎要上京勤王來着。白天馬南青的反常,也沒有引起劉鼎的反應,天知道劉鼎在搞什麼鬼。
好在劉鼎一會兒就回來了,看到三女都沒有睡,關切的說道:“夜深了,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蘇幼惜沒好氣的說道:“還不是等你?”
劉鼎笑了笑,在她身邊随意的坐下來,随口說道:“我到處走走看看,不要晚上發生什麼事才好。”
一直保持沉默的林詩梓突然開口,漠然的說道:“能發生什麼事?”
劉鼎笑了笑,沒有解釋。
林詩梓喝過醒酒湯以後,臉上的嫣紅漸漸的散去,恢複了原來的神色,颀長的身軀聳立在窗戶的後面,顯得格外的高挑。她本來是關在大明湖的一個金絲雀,沒有機會展現自己,然而,今天的一場拼酒,肯定将她的名字傳得遠遠的了。女人喝太多的酒并不是好事,可是林詩梓那喝酒的姿态,實在是令人稱絕,劉鼎也從來沒有想過奉勸她不要喝酒。
劉鼎走到她的身後,伸手捂着她的肩頭,輕聲的說道:“你還能不能喝?我陪你們喝一點吧!”
林詩梓驚訝的轉過頭來,難以置信的說道:“你說什麼?”
蘇幼惜同樣驚訝的說道:“你不是不喝酒麼?”
劉鼎溫柔的說道:“那是對外人而言,我們自己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今晚畢竟是除夕,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要是不喝點,對不起你們,我們這個家,也有點不像家。”
黎霏嫣喜滋滋的說道:“這才是人話。我現在就去拿酒,拿點我們自己喜歡喝的酒。”
當即去備酒。
蘇幼惜眼勾勾的看着劉鼎,又看看林詩梓,意味深長的說道:“你不會也想要占詩梓的便宜吧?”
劉鼎不以為然的說道:“哪敢?”
林詩梓晦澀的說道:“我不喝了,我喝了很多了。”
劉鼎溫柔的說道:“隻喝一小杯就好,意思意思就行。”
一會兒,黎霏嫣拿來一瓶梨花酒,欣然說道:“據說這是當年李德裕的愛妾謝秋娘留下的,甘醇清香,酒不醉人人自醉。我還叫後面的廚房弄了點下酒菜,可惜沒有什麼好東西。真奇怪,馬南青安排我們住在雲泉居,但是廚房裡面的備料好像很少,難道是知道我們住的時間很短?”
蘇幼惜眼睛裡神光閃動,欲言又止。
劉鼎平淡的說道:“謝秋娘?我好像聽誰提起過這個名字?”
蘇幼惜微笑着說道:“是我跟你提起過。年初你回來跟我說楊葉洲上遇到九華山的姑娘,身背長劍,姿态不凡,我就知道那個女子是郁幽簾,随口就引出了謝秋娘的例子。多情未必不丈夫,巾帼未必無豪傑,謝秋娘就是其中的一位女中豪傑。傳說她自幼父母雙亡,是寺廟的師父們将她養大的。有一年,寺廟來了盜賊,又奸又殺,謝秋娘奮起反擊,殺死了四名賊人,名聲因此傳開。她容貌平常,卻有巾帼之志,李德裕大為賞識,娶之為妾。謝秋娘原本以為李德裕能夠成就一番事業,可惜他最後還是急流勇退,客死異鄉,謝秋娘傷心失望之下,回到了蕲州,孤獨終身。李德裕心中慚愧,此後再也沒有見過謝秋娘,隻有臨終前才做了一首《憶謝秋娘》,可惜那時候的謝秋娘,已經不在人世了。”
劉鼎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增見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