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有半點心軟,必将再墜地獄,連同她所有愛着和在乎的人,也将萬劫不複。
鳳含玉心頭大震,不由後退數步,跌靠在背後的花架上。
姐姐的目光那麼平靜,卻令她異常恐懼。
她第一次知道恐懼的滋味。
眼前的姐姐,忽然之間就變得像天那麼遙遠,像蒼穹那麼莫測,像海底那麼幽深,即使她把腦袋仰得掉下來,也看不到她的全貌,更觸摸不到她的半點衣角。
她知道,她已經不可能再說動和打動這個姐姐了。
終于,她放棄了在心裡滋生的苦肉計和哀兵之計,顫着聲音道:“你、你是如何看破我的?”
她自認她這兩個月來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她自信她的表現是完美的,連父親都信了她,連母親都被打動了,而姐姐,到底是如何看破她的?
“我沒有看破你。”鳳驚華微笑,“我隻是不信你而已,從開始到現在,就沒信過。”
鳳含玉無法接受這樣的理由。
“你騙我!”她激動的、忿忿不平的哭起來,“一定是我哪裡露了破綻,才讓你懷疑我!你說,你說啊,我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她接受不了她從開到尾都被姐姐逗着玩!
就像她是街頭雜耍班裡的猴子,表演得很開心,自以為很聰明很受歡迎,殊不知别人都拿她當傻瓜看!
“你表現得很好。”鳳驚華淡淡道,“隻是,我絕對不會相信和原諒一個我曾經愛過卻要殺我的人,永遠不會。就這麼簡單。”
真的就這麼簡單。
鳳含玉心頭駭然。
原來、原來竟是這樣……
不愧是姐姐。連皇上都拿她沒有辦法,對她又愛又恨又忌憚的姐姐。
她輸給這樣的姐姐,除了無力,隻有無奈。
她的目光來回遊移,飄浮不定,就像魂魄已經離開身體。
突然,她沖到鳳翔空的面前,跪在地上,沖父親磕頭,哭着道:“父親,玉兒錯了,玉兒大錯特錯了,你就看在玉兒肚裡的孩子的份上,原諒玉兒這一次,千萬不要不理玉兒……”
她沒能完成任務,還令全家對她産生恨意和敵意,如此,鳳家不要她,弦哥哥不要她,她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隻有父親原諒她,她才能熬過這一關。
鳳翔空一直用蒼涼和悲傷的目光看着她,始終沒有說話。
直到現在,他終于悲怆的說了一句:“你走吧,以後不要再回來了,鳳家沒有你這個女兒。”
他說完以後,閉上眼睛,不讓眼淚流下來。
他已經這個年紀了,不想再讓自己落淚。
鳳含玉又急又慌,哭着抱住鳳翔空的一隻腿,哀求:“父親,玉兒和玉兒的孩子什麼都沒有了,隻有您可以依靠了,您可以不要我,但不可以不要您的孫兒啊……”
但是,不論她如何哭泣和哀求,鳳翔空再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鳳含玉哭累了,求累了,知道父親已經下定決心,再求也沒有用了,于是跪着轉向母親,哭道:“母親,你救救我……”
然而,在觸到母親淡漠的眼神的那一瞬間,她便明了,求母親也沒有用。
母親根本不看她,也不關心她,就像以前的很多年裡,母親對這世間的一切都不聞不問一般。
也許母親死寂太多年的心,在這兩個多月裡曾經被她激活了一點點,但這一次的事情,徹底讓母親那稍微有了一口氣的心,又徹底冰封起來。
這樣的母親,就算看到她死了,也不會有感覺的。
于是她又轉頭看向其他人。
鳳若星哼了哼,把頭扭到一邊,顯然懶得搭理她。
祝慈則把腦袋壓得很低很低,額頭都磕到桌面了。
胡兒站鳳驚華的身後,雙唇抿成一條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隻是一個奴才,隻侍候和效忠自己的主子,主子的家事和私事,她是絕對不能也不會過問的。
鳳含玉絕望了,真的絕望了。
沒有人站在她一邊。
所有人都拒絕了她。
“你們、你們真不要我了……”她哭起來,“父親,母親,我是你們的女兒啊,你們、你們真的不要我了?”
沒有人說話。
“難道,難道你們真的要眼睜睜的看着我死嗎?”鳳含玉哭着,猛然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抵在自己的咽喉上,“你們不要我這個女兒,不要我這個妹妹,我隻能、隻能死在這裡了……”
鳳翔空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鳳夫人手裡轉動着佛珠,嘴裡念念有詞,就像其他人并不存在。
鳳若星偷瞄了她一眼,但還是沒有把臉扳過來。
祝慈也是偷瞄了她兩眼,繼續壓下腦袋,恨自己看到了鳳家不可告人的家事。
胡兒還是沒有表情。
鳳驚華則繼續平靜的看着鳳含玉。
鳳含玉狠下心來,手上微一用力,刀尖刺破肌膚,滲出鮮皿。
沒有人出聲,沒有人阻止。
鳳含玉持續用力,傷口又加深了一點。
除了她很痛之外,沒有任何效果。
終于,她丢掉手裡的水果刀,低低的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徹底哭啞了,再也沒有力氣繼續哭了。
鳳翔空終于睜開眼睛,對鳳驚華道:“華兒,你送玉妃離開罷。”
然後他拿起拐杖,一瘸一瘸的走開。
鳳若星沖鳳含玉做了一個鬼臉,去扶鳳翔空。
鳳夫人看到兒子走了,也跟着出去。
花架下,隻剩下四個年輕的女子。
鳳驚華走到鳳含玉的面前,淡淡道:“請玉妃站起來,我送玉妃離開。”
鳳含玉木然的看了她一眼,緩緩的站起來,撐着麻木的雙腿,一頓一頓的往外走。
鳳驚華跟在她的身後,安靜得就像不存在。
鳳含玉的身體已經麻木了,走得很慢很慢。
但快走到後門時,她突然清醒過來,停下腳步,站在樹影裡,看向鳳驚華,笑起來:“你是不是在計劃着要殺掉我?”
鳳驚華也停下來,淡淡的道:“我不會殺你。”
鳳含玉笑,顯然不信她的話:“你向來恩怨分明,又多次被我謀害,居然肯放過我?你是活菩薩麼?”
鳳驚華不為她的嘲諷所動,淡笑:“你并沒有成功,這不就是對你最大的懲罰嗎,我何必讓自己背負殺妹的罪名。”
殺掉鳳含玉?
她并不是下不了手,她隻是不想讓父親更傷心罷了。
在父親經曆了寶貝女兒的背叛與謀害以後,再讓父親經曆一個女兒殺掉另一個女兒的痛苦?
她不能那麼做。
鳳含玉咬唇:“你果然是最狠的。”
她就算活着,接下來也不會有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