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西軍一部分人打掃戰場,剩餘将士跟随蕭去病趕往另一作戰地點的時候,大多數大食士兵卻是睡得正香。
大食軍營中,阿西木的中軍大帳裡,一衆親衛正睡得昏天黑地,呼噜聲夢呓聲此起彼伏。時間已經到了淩晨三點多,正是睡意最濃,睡眠最深的時候。但是大食前鋒主将阿西木卻在這個時候悄然而醒。
他用手揉了揉昏沉渴睡的腦袋,側耳傾聽了一下營外的動靜。一片香甜的呼噜聲,夜巡隊往來巡邏的走動聲,風吹火把的呼呼聲,所有的一切都再正常不過。然而不知怎地,阿西木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盛。
與普通士兵的心無憂慮,累了一天,倒頭就呼呼大睡不同。阿西木卻是睜着眼睛半宿睡不着,期間還幾次出帳,親自巡夜。直到大約兩個小時前,他才眯了一會,而現在又一下驚醒。
原因無它,作為大食河中地區的高級将領,阿西木比這些普通士兵,對安西軍有着更多的了解。
在這之前,大食與安西軍的交手其實并不多,隻有一次。三十六年前,拔汗那之戰,張孝嵩率領一萬由安西軍和當地部落的雜軍的聯軍,千裡奔襲,大破大食吐蕃聯軍,趕跑西拔汗那王阿了達,這一戰讓大食見識到了安西軍的恐怖戰力。之後大食軍隊與安西軍再無交手,他們在河中的對手變成了突騎施,但大食對安西軍的情報搜集工作從來沒有停止過。
因此阿西木知道,相比于現在并・波悉林麾下這支成軍不過四年多呼羅珊宗教部隊,安西軍才是真正的百戰精銳。從三十多年前一直到現在,未嘗一敗,一次次戰勝各個對手,吐蕃,突騎施,後突厥,以及草原各部族。
三十多年後,雙方再一次交手,第一次碰撞,結果更加讓人震驚。安西軍五百騎兵竟然全殲了己方六百精銳騎兵。雖然在後來的雙方哨騎遊鬥中,很多呼羅珊宗教騎兵覺得安西軍也不過如此,但身為主将的阿西木顯然不這樣認為。
他有一種不好預感。
阿西木從地上坐了起來,正在想要不要再出去巡一次營的時候,就聽到外面有有人急急跑來,然後被他守在帳外的親衛攔住,低聲詢問發生了什麼事。阿西木立刻站了起來,步出帳外,鷹隼一般的眼神就落在前來彙報的那人身上。
“發生了什麼事?”
那名負責站在望鬥放哨值守的士兵有些惶恐地回禀:“将軍,就在剛才,大營之外發生了變故,不知是何原因,營外所有的巡騎開始追逐兩名唐人。那兩名唐人騎手繞着大營跑了一個圈,将所有的巡騎和暗哨都引走了,到現在還沒有一騎回來!”
“有多久了?”阿西木心頭一緊,勃然變色。
“不到半刻。”小兵臉色蒼白,小聲道。
“怎麼不早點來報?”
“我以為很快他們就能回來……”
“該死!一定出問題了。”阿西木臉色鐵青,轉頭對幾名值守親衛大聲下令道:“趕緊再派兩隊哨騎出去,尋找他們下落,一有情況立刻回來禀報。”
大帳内睡得正香的親衛也在這個時候一下被驚醒,立刻彈身而起,第一時間握住了腰間的大馬士革彎刀,環顧四周。發現并無什麼狀況,這才松了口氣,互相對望一眼,搖搖頭,掀開帳幕,一個個走了出來,圍在阿西木身邊,小心護衛。
阿西木掃視了他們一眼,拍了下最近幾人的肩膀:“走,跟我巡營去。”
幾名親衛心裡苦笑一聲,暗想道,今天晚上都巡了三次了,但是他們還是很忠實執行地命令。幾名親衛立刻去營地中央馬廄牽馬,另幾名親衛開始準備火把。
一切收拾停當的時候,就聽到營地北面方向,傳來一陣喧鬧。阿西木眉頭一下皺了起來。他翻身上馬,一揮手,帶頭朝營地北邊走了過去,後面親衛無聲跟上。
“怎麼回事?”阿西木揚起頭,朝幾名站在數丈高的望鬥(也有的書說是刁鬥)上站崗放哨的士兵問道。
幾名士兵回過頭來,看到是阿西木,他們朝外一指,神色訝然道:“将軍你看,有三名騎士打着火把朝我們走來……”
阿西木從馬鞍上立了起來,轉頭望去,果然有一點火光向他們這邊走來,看距離大概有兩三裡的樣子。他剛剛派出去的兩隊哨騎也發現了這個情況,從兩個方向迎了上去。
兩隊阿拉伯哨騎距離那點火光越來越近,但奇怪的是,那點火光竟然停了下來,而不是轉身逃跑。阿西木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正想高聲提醒他們小心埋伏的時候,就隐約聽到一陣弓弩之聲,羽箭破空之聲。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兩隊大食哨騎就悉數被射落馬下,四十支火把下雨辦掉在地上。
阿西木看得目眦欲裂,奸詐的唐人!對方應該是三名騎士打着一支火把向他們營地走來,吸引注意力,卻在後面埋伏起碼上百弓弩手,隻等阿拉伯哨騎上去查看情況,然後一齊發射。
看來前面那巡騎和暗哨應該也遭到毒手了。無恥的安西狗,隻會用這種卑鄙的手段!
阿西木立即大聲下令道:“全營一級戒備,把所有人都叫醒,準備戰鬥!再去通知其他三營,二級戒備。”
四五名親衛立即領命,警報很快響了起來。不過還沒等這些人從帳篷裡爬出來,新的情況就出現了。
“将軍,他們有一騎沖過來了。”
“射死他!”
大食軍隊當然也是有弓弩的,隻是用得很少。大食人馬快,彎刀鋒利,在河中的戰鬥中,一般來說,隻用輕騎兵沖鋒就足夠解決戰鬥了。根本不需要用到弓箭,所以長久以來,他們養成了不愛用弓弩的習慣。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弓弩技術不夠強。
雖然大食人在馬上很少使用弓弩,但在安營紮寨,進行防禦的時候,弓弩還是必不可少的。特别是在高高的望鬥上,弓弩可以說是最佳武器。
望鬥上三名大食士兵立刻端起了弩機,向下瞄準,就等那名騎士進入射程,然後将其擊殺。他們的弩機也有一石多強度,又有高度優勢,射一百五十步不成問題。然而他們沒等到這個機會,相距還兩百多步的時候,那名騎士減慢了速度,開始彎弓搭箭。
咻!咻!咻!
空氣中蓦然傳來三聲刺耳的尖嘯,望鬥上三名大食士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射中,兩人被中咽喉,從望鬥上栽了下來,一人慘叫一聲,兇膛中箭,被釘死在柱子上。
這名兩百多步箭無虛發的騎士正是阿米爾江,在他身後,距離大食軍營四百多步遠,打着火把的兩騎,這個時候已經下馬。舉着火把的那個,正是顧小俊,他旁邊那人,不問可知,正是蕭去病。
阿米爾江雙腿控馬調轉一個方向,跑出去三十多步,又是連發三箭,兩百多步外再次射死另一處望樓上三名大食士兵。一時間,看得阿西木目瞪口呆。
這就是傳說中的草原射雕手嗎?
阿西木的驚訝還沒有結束,馬上他就會看到更加讓他驚駭莫名的一幕。
這個時候,蕭去病開始射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