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五果然是個信人,幾日後大隊車馬趕到上面都是合赤惕部急需的糧食和油渣,此外皮五還給布爾罕帶來了一些驚喜。
“大汗!”這些天皮五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布爾罕對内稱汗的事情,再加上如今對布爾罕更加佩服,身份的差異讓他覺得總是跟人家稱兄道弟有些不妥。
可是布爾罕不這樣認為,他實際上沒有什麼交心的朋友也就皮五算是一個吧。咋聽得皮五這樣稱呼不止是不适應而是氣憤。“皮兄!你這是做什麼?原本以為隻有你和他們不一樣,不在乎我的身份能與我憑心相交,沒想到你與他們也是無異,枉我視你為兄弟一般,我布爾罕看錯了人。”别看是一部大汗,可是能真心說話的也就那麼幾個人。古代的君主為什麼叫寡人?等你坐在這個位置的時候就知道了。
“我...”皮五羞愧不已,不由将頭低下。布爾罕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好了!以後就叫我楊兄吧,那天不是說好了嗎?”
“哎!楊兄?”
“這樣才對嘛!”布爾罕高興的拍着皮五,這般親昵給了皮五更大的自信,拉着布爾罕走到一群人跟前說道:
“楊兄!這三百人都是甯夏鎮附近村落裡的百姓,因為實在是無法過活了我就将他們帶來給你,希望你能夠善待他們。其中有不少曾經是衛堡的軍戶,多少有一技傍生,隻是身為軍戶不能外出謀生,家境才如此困難。”
布爾罕點點頭,他是學曆史的當然知道明末軍戶處境的悲慘,也知道大明對待軍戶的嚴苛不由問道“你将他們送至我這,不會給你和你幹爹造成什麼吧?”
問過之後布爾罕就覺得顯得多餘,像皮五這般人怎麼可能留下把柄?果然!皮五應道“這個你大可放心,他們所在戶籍都做成死戶。每年衛所軍戶連死帶逃不知多少,衛所糜爛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這就好啊!布爾罕還真是希望能多點這樣的人,有一技傍生又是軍戶,對于合赤惕部發展定有幫扶。
想着想着就招來趙水淼。他如今可是匠作大監,軍戶到了他的手上才能發揮最大的效用。
“趙水淼!這些人我就交給你了,先不忙着讓他們幹活,找軍醫給他們檢查一下,再休養一個月,再行分配。”
領命之後的趙水淼扒拉着“人套兒”(方言:如數數一般,挨個往前推!)說道“都跟我走啊,你們不用害怕一會兒還有飯吃。”
剛才還一個個畏畏縮縮,面如死灰等待着屠宰一般的人,聽到還有飯吃當真是意外非常。剛才布爾罕的話他們也都聽到了,隻是不敢相信罷了。看到有人這樣溫和的對待他們,這才安心不少,不論被賣到合赤惕部是幹什麼的,總之是能活下來了,這才是最關鍵的。
交接工作異常順利不到一個上午就完成了,皮五也好帶着剩餘的戰馬會甯夏複命了,臨走答應日後隻要是有這樣的人一律販賣至合赤惕部。雖然他心中還是有所抵觸,不過親眼看過那些人臉上又露出笑臉,心裡安心不少。這不算是造孽,大概要算是造一級浮屠吧?
送走皮五之後布爾罕開始着手考慮對套部用兵的具體方案了。有這二十萬石糧食,土謝圖汗部那邊就應該有所回應了吧。
布爾罕猜得不錯,就在他發出信函幾日後,額列克就已經收到,拆開一看眉頭緊鎖。他不知道布爾罕究竟是個什麼意思,還是召集群臣讨論一下吧。
“諸位!今日召集大家前來,為了這件事情。”額列克說完,将布爾罕的信件展示了一下,分發給諸位貴人閱覽,突然發現這是多餘的。在坐的貴人,除了喀爾喀尼等少數人以外,大多不識字,給他們傳閱不是對牛彈琴?
“我就直說吧!布爾罕信中說道不同意此前的約定,要我們在邊境集結好軍隊,他才肯将糧食運來,諸位是個什麼意思?”額列克是希望糧食盡早運來,越快越好。
“大汗!”喀爾喀尼說道“我看了布爾罕的書信。全篇沒有一點提及到科布多的事,況且他希望我們集結好大軍才肯發糧,鬼知道他什麼時候出兵套部?難道我們土謝圖汗部數十萬将士從現在開始就這麼和土默特人耗着?那如果狡猾的布爾罕一年不打套部我們就耗一年?”
“是啊!是啊!...”喀爾喀尼的話在理兒,實際上他早已經猜出布爾罕出擊套部的時間了,就是想要徹底拿下與合赤惕部談判的權利。
“時間布爾罕信中雖然沒說,可是那信使代布爾罕給本汗捎來口信說是明年春天就對套部用兵。至于科布多,布爾罕不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無論是科布多還是本查幹都距離額濟納太近了,而那裡是阿勒特的長眠之地,對于合赤惕人有特殊含義。”
額列克的話打亂了喀爾喀尼的布局,他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大汗!這既讓馬兒跑,還又不給馬兒吃草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科布多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必須要拿下,有了科布多可不隻是多一塊牧場那麼簡單,更多了一個威脅合赤惕部的點,日後能否威逼合赤惕部科布多是關鍵。既然布爾罕說明春發兵,正好今年南戈壁隻下了一場雪,正适合初春産仔,部落可以遷至南戈壁。一來可以随時集結大軍策應合赤惕部,二來可以麻痹土默特部。隻是這樣也不能便宜了布爾罕,請大汗允許臣與那布爾罕談條件,定要讓他狠狠的出把皿!”
額列克實在不願意這份功勞記在喀爾喀尼的賬上,隻是目前部族之中也就隻有喀爾喀尼一人合适,無奈隻能點頭說道“嗯!好吧!談判歸談判,要有個分寸!”
額列克這是在提醒喀爾喀尼不要過于跋扈,談崩了可不好。而喀爾喀尼自然知道,此事與他有大利,又怎麼可能讓它黃了呢?
就這樣開啟了和布爾罕一個月的書信嘴仗,雙方圍繞着預付糧食與科布多接防問題相互扯皮。
一天信使再次回來,将喀爾喀尼的信件教導布爾罕手裡。布爾罕都懶得拆,一定又是催糧的威脅。
“你往來土謝圖汗部可曾見他們有什麼動靜嗎?”信使突然一愣,心想大汗怎麼知道?
“啟禀大汗!土謝圖汗部将駐牧地遷徙至南戈壁說是為了春天接羔便捷。南戈壁今年隻下過一場雪也不是很厚,牧草都裸露在外,确實是一個接羔的好地方。”信使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布爾罕哈哈大笑說道“哈哈!喀爾喀尼這個老狐狸也撐不住了。這樣!先給土謝圖汗部運送五萬石糧食過去。要想馬兒跑得快,還是要給馬兒吃好才行。”
劉鼎臣和阿迪亞都點點頭,大汗拿捏時機恰到好處,既能調動土謝圖汗部的積極性又還不怕他們違約。
布爾罕走到書案前,給額列克再發一份書信上面言道“尊貴的墨爾根汗親啟!域外小部合赤惕後輩布爾罕敬上:我與套部之著力兔、火落赤有殺父之仇,欲以明年三月為号,起兵伐之。奈何力小而勢微幸得叔父仗義,侄兒無以為謝。今遣使運送糧食五萬石以盡微末之功,科布多苦寒之地,亦是一不錯牧場。後續之事待到父仇得報必将承諾,還望叔父海涵!”
寫完交給信使“你火速前往土謝圖汗部,将此信親手交給額列克。”轉身又說道“烏力吉!馬上配給糧食五萬石,裝車送往土謝圖汗部,讓我嶽父義若呼代為接應。”
“是大汗!”幾人相繼領命而去。
而布爾罕則得意的笑了,一個月的嘴仗讓他沒少長進。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終于可以放心大膽的向套部用兵了。
話說額列克收到布爾罕的書信後,他不知道喀爾喀尼究竟是怎麼和布爾罕談的,見上面寫道運送糧食五萬石就已經讓他很欣慰了。因為關于糧食的談判土謝圖汗部經曆了一個冬天,如果再這樣拖下去,在青黃不接的春天可能會餓死很多人,好在有這五萬石糧食。
“布爾罕答應先運送五萬石糧食,義若呼那邊已經接到信兒了。至于科布多,布爾罕也勉強同意了,隻是交接需要等到布爾罕拿下套部之後才可以。”
額列克說完,諸位貴人開始讨論起來。科布多本身就算是個填頭兒,以布爾罕的信譽他還不至于違約。現在主要的問題就是土謝圖汗部如何才能完成布爾罕交代的任務?
“此番談判,左翼将軍喀爾喀尼盡力甚大。來!我們共同為喀爾喀尼大将軍舉杯。”
喀爾喀尼确實做得不錯,他的功勞是無法掩蓋的,不如再給他添把柴,也好顯示額列克的大度以及賞罰分明。
“幹!”喀爾喀尼内心很是樂呵,額列克這樣做也是無奈之舉,他卻是要更進一步。如果能拿下領兵的任務,那就更好了。于是喀爾喀尼進言說道“大汗!臣那點微末之功算得了什麼,主要還是大汗的英明決策。”
“哈哈!”額列克聽後驕傲的笑了,這話他愛聽。
喀爾喀尼繼續說道“大汗!為了确保萬無一失,請允許臣領兵出戰!”
喀爾喀尼此言一出,立即得到大多數貴人的支持。整個土謝圖汗部說是身經百戰有勇有謀之人也就隻有喀爾喀尼一人而已。右翼一直都是大汗額列克親自統領,除去偶爾與土爾扈特部有些沖突外很少有戰事,而左翼則不然。左翼不僅要與車臣汗部、察哈爾部、土默特部都有沖突,而且還要對付更加難纏的林中部落,曆年的戰争不僅僅樹立了喀爾喀尼“戰神”的形象,還讓左翼人才濟濟,戰将層出不群。若不是額列克害怕,這些将領滲透到右翼會威脅到他的統治地位,他恨不得将他們全部調到身邊聽用。
貴人們看好喀爾喀尼是一回事,額列克點頭卻是另一回事。本來喀爾喀尼就已經功高震主了,如果再讓他這樣下去,那貴人眼裡還有他這個大汗?
“喀爾喀尼!此番領兵又不是去真的作戰,我看就讓衮布去吧,也好鍛煉鍛煉!别總是有事兒就要麻煩你!”
額列克是不想讓他帶兵的。
“大汗!臣不累。況且此時幹系重大,臣害怕衮布台吉經驗不足,年輕人嘛!鎮不住場面是常有的。”
得!喀爾喀尼這是要與額列克針鋒相對了,順帶還要貶低一下衮布。
額列克聽後黑着臉說道“喀爾喀尼!你身為左翼将軍職責甚重,豈能輕易調動?”
“啟禀大汗!正因為臣是左翼将軍,臣才更了解左翼軍務。如今整個左翼是一片升平,正适合臣騰出手來。”
喀爾喀尼剛說完,就有一人神色慌張衣着褴褛跌跌撞撞跑進金帳之内,伏地就哭。
“大汗!不好了!不好啊!”額列克以及一衆貴人愣神了,這是什麼情況?
“什麼事情如此慌張?”額列克詢問道。
“啟禀大汗!車臣汗部突然集結兵力,似乎有所動作,連林中部落最近都不消停。我和幾個兄弟前去探查,他們不問青紅皂白對着我們就是一頓亂射,幸好小人跑得快沒有人員傷亡,特來禀報大汗!”
“什麼?”喀爾喀尼眼睛瞪得老大,剛才他還在額列克以及衆位貴人面前誇下海口,沒想到話音還沒有落左翼就已經糜爛成這樣,他留守在左翼的那幫将軍是幹什麼吃的?
同時諸位貴人也在想,車臣汗部不說是與土謝圖汗部一體,卻也是喀爾喀蒙古的一支,倆部雖然有矛盾,但那也是彼此的競争關系,還從來沒有爆發過戰争。怎麼這次車臣汗部突然會集結部隊?是不是收到什麼風聲,借土謝圖汗部大軍抽調而從中牟利?
喀爾喀尼越想此時越是蹊跷,他仔細回憶這剛才那個前來報信之人的話。“一頓亂射?沒有人員傷亡?”這怎麼可能?如果是要趁火打劫,攻擊土謝圖汗部的話至少也應該是殺幾個人來表明來意吧?怎麼會隻是簡單的驅趕?莫非是不想有意挑起戰争?
就在此時,有一個人跑進來報告。“大汗!您要為我們做主啊!林中部落突襲了我們的營地,男女老少八十餘口隻剩下我一人了。”
“啊?”衆貴人倒吸一口涼氣,喀爾喀尼更是不敢相信。一向被他打壓得喘不過氣的林中部落居然敢襲殺左翼的子民?
額列克十分氣憤得說道“在如此關鍵時刻,他們這是要做什麼?趁火打劫?以為我土謝圖汗部是泥捏的嗎?喀爾喀尼!你立即回去主持左翼大局,注意防守切莫私啟戰端,一切等布爾罕攻取套部之後另行打算。”
即使額列克不說,喀爾喀尼也是歸心似箭。林中部落容易對付,關鍵是車臣汗部是否有意挑起事端?如果和林中部落一樣,那他苦心經營的左翼就将面臨重創,以後再沒能和右翼一争高下的可能,也就沒有他如今的跋扈的資本了。如果為了這次領兵而導緻左翼大亂可就不那麼劃算了。
“臣喀爾喀尼謹遵大汗谕令!”
額列克這才安心不少,随即又說道“喀爾喀尼大将軍要防備車臣汗部和林中部落,這次領兵就由衮布擔任了。”
“父汗!孩兒也已成年,也想要替父汗分憂,大哥得到的機會太多了,這次能否讓孩兒接替大哥?”多爾濟見額列克點了衮布的将心有不甘。
“哼!哪都有你!如此重要的事情豈容兒戲?還是你大哥沉穩點,你退下吧!”
回去後,多爾濟暴躁如雷沒地發洩隻好将鐵奴抓過來又是一頓毒打。“哼!老家夥,怎麼總是照顧衮布那個窩囊廢?難道我就不能領兵嗎?”
“多爾濟,你難道沒看出來,大汗這是要樹立衮布在部族中的威信,怎麼可能讓你威脅到衮布的地位呢?”哈斯龍就知道煽風點火。
“不對!”突然間喀爾喀尼說道“剛才都急糊塗了,沒有好好推敲。剛才哈斯龍的話點醒了我。這次車臣汗部和林中部落的事,恐怕是大汗一手策劃的。為的就是讓衮布順理成章的成為這次的主将,樹立威信。哼哼!想我喀爾喀尼卻看不清啊!”
二人不明白,額列克有如此能耐?
“額列克或許不行,可阿雅可以。阿雅的姐姐是察哈爾蒙古貴人阿克蘇之妻,在察哈爾十分有話語權,而她的妹妹卻是車臣汗部大汗碩壘大妃。而林中部落這些年之所以消停,不僅僅是我們土謝圖汗部的威壓,還因為林中部落盟主烏妮爾,這位女首領與阿雅的城下之盟。當年為了徹底根除林中部落與土謝圖汗部的矛盾,阿雅設計圍困了烏妮兒,并結城下之盟,從此結束兩部是數年的敵對關系。如果阿雅這個女人請求烏妮兒幫忙,你們想烏妮兒可能拒絕嗎?”
想到這裡,倆人頓時豁然開朗。多爾濟惡狠狠的咒罵道“這個該死的阿雅!這個混蛋女人,父汗還沒死呢,就和對衮布眉來眼去了,真是個蕩婦淫娃!我呸!”實際上他這是吃不着葡萄硬說葡萄酸,他内心恨不得阿雅這樣對他呢。
“喀爾喀尼叔父既然知道是阿雅那個女人背後搞鬼,那我們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看着衮布憑白得了功勞?”
“不!多爾濟!阿雅既然能在背後搞鬼,我們為什麼不能?如果衮布領兵之時出了差錯,那他的聲望可就一降千裡了。”
喀爾喀尼有如蛇蠍般的眼睛閃爍着精光,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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