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相思夢保孩子
花涼城一直盯着沈聶的臉,他臉色的神色也全都盡收眼底。然後就不知怎麼的,她總是覺得沈聶也活在這段故事裡。
越來後來這感覺也越發的劇烈。
因為他的神态眼神和舉止言語,都無一不流露出難過悲哀和……一些隐隐的後悔。
後悔?
她頓了片刻,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他的身上看到後悔的影子。
沈聶今年雖是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但是他是魅,年齡本就不能信。他雖是相思的兒子但是也沒介入過相思的這段風月裡,他沒陷入這段幾十年前的往事,又何來的後悔呢?
花涼城托腮看着窗外種着的幾棵有許多年年頭的槐樹,輕輕閉了眼。風帶着甜膩的香味席卷而來,有一片花瓣在風中吹進來,恰巧落在花涼城面前的茶盞裡。
花瓣在水中上下浮沉,像是不甘服從命運的安排,可不過了幾下,便也沒了掙紮,靜靜的躺在了茶杯熱水的最下面。
花涼城輕笑了一聲,美眸盈盈的看向天空。湛藍如洗的天空遙遙挂着幾絲流雲,偶爾飛過幾隻成群結隊的鳥兒,漸漸沒了雲層。她淡淡垂了眼,便看到一樓回廊處靜靜站在那裡的風蘭卿。
突然間,風蘭卿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也擡了頭來看,目光交織的瞬間她看到風蘭卿眼裡的花和鋪天蓋地的夏意。
嘴角便抑制不住的勾了起來。
沈聶注意到花涼城的眼中的笑意,伸手去觸搭在上面的風鈴,風鈴叮叮的響才總算是把花涼城的神遊太虛的意識拉了回來。
“你……是否覺得她的故事并沒有那樣傳奇?”
花涼城淡淡挑眉,忙道:“呃,沒,我隻是看外面天氣還好。”
廢話,這虐戀的故事她聽着自然心裡亂亂的,肯定是要做點什麼事情來轉移轉移注意力的。
無論什麼時候,虐心的故事總是帶着傳奇的色彩。無論過了多少年,無論是怎樣的聽衆,再聽這段故事還是難免帶了難過和心慌。
“你不需要這般在意,其實我也覺得她的故事算不上傳奇。她那樣的一個倔強的人啊……”
沈聶突然笑出聲來,單手放在眼上,唇角挂着帶了些許苦澀的笑。
花涼城微微蹙眉,似乎終于想到了哪裡不對而驚呼出聲:“不對……沈聶,你怎麼會對秦相思的事情了解的這樣清楚?”
雖然秦相思是他的娘,不過按照秦相思死去的年紀來講,沈聶能有多大,他又怎會對她的故事了解的這樣清楚?
史書對她都是空白。
沈聶的手終于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像是戳到了他内心最隐晦最疼痛的記憶。花涼城蹙眉看他的目光,跟記憶中那人張揚的模樣簡直是一個樣子。
沈聶頓了好久,才終于艱難的又開了口:“等到我講完了,你自然也就懂了。我知道這商人從不做賠錢的買賣,我也知道你不可能會是憑白無故的就會幫秦相思找沈洛的,所以等我講完,你想要的報酬我會一分不少的給你。”
花涼城再看向他的目光便複雜了許多。
沈聶……他是個人物。
她一路走到如今,想要什麼缺的什麼,沈聶好像全都一清二楚。
也是了,秦相思的這個幻境之所以會保持這麼久的時間不散不移,便就是她體内有一顆五蘊珠護着她的魂魄。
花涼城想了想,嗯,對的,可以用是魂魄這兩個字形容。
如果能解開她的心結,她甘願自己放棄了這個幻境,那麼五蘊珠自然就會剝離開來,自然也便就是她的了。
商人都不做虧本生意的。
而沈聶也是個商人,雖是現在不知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但顯然他對五蘊珠不感興趣。
他感興趣的事……倒像是關于那個風不負和秦相思之間的事情。
花涼城端起茶盞,放在唇邊飲了一口,舌頭卷了花瓣落入腹腔,似乎那麼多苦澀那麼多痛苦都離她而去。
這一摔摔的厲害。
相思腹中的孩子不過六個多月,眼看就要保不住了。
風不負正淡然坐在大殿裡,面色神情都是淡然的,隻有額上不住滴落的汗和不住搓着的手暴露出了他的心慌。
相思已經進去了許久,穩婆和大夫也進去了許久,可是他耳邊聽到的隻有穩婆的一聲聲“娘娘用勁啊,娘娘加油啊”和大夫的“熱水”。
相思一直一言不發。
這更讓他心慌,如果相思哼幾聲痛他都不會這樣心慌。
即将要失去的痛苦幾乎抓住了他的心髒。
沉悶疼痛的他呼吸都帶了痛感。
不時有婢女跑出來顫顫的遞給他一張一張的藥方。那藥方由最開始的艾葉阿膠三七演變到後來密密麻麻的一張紙。
風不負什麼也不想看什麼也不想理。
而此時,一直陰沉着的天卻突然放晴了,暖陽雲日自雕甍的窗打下來,打在他身上,硬生生打出一點點現世安穩的感覺。
他的現世在他手裡,可他卻再不能安穩了。
清水一盆一盆的端進去,污皿一盆一盆的倒出來。
身下猶如被貫穿了一樣,相思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周身的力氣在不停的流逝和下面的皿源源不斷的流出來。
苦澀的湯藥一碗又一碗的灌下,穩婆也拿了艾草在一旁熏,可她的孩子依舊是沒半點動靜。
相思始終一聲不吭。
眼前漸漸朦胧了起來,她仿佛又看到戰場上的沈洛。他青衣黑發,提着槍,冷眸靜靜站在風口浪尖之處,眼前是殘肢斷臂漫野,身後是無數白雲離合。
穩婆帶了哭腔的聲音突然落在她耳邊,像是要把她從她的美夢裡喚醒:“娘娘您别為難自己,奴才知道是肯定痛的,娘娘您哭出聲來啊,哭出來就好了……”
相思這才木然的擡起眼看着挂在床兩側的曼帳。
以往她哭都是哭給一個人聽的,如今那個人不在了,她的軟弱和淚水也隻能自己給自己看了。
“我……我不疼。”相思努力了半天終于完整的說出這一句,斷斷續續仿佛被人扼住了嗓子,她咽下口中的皿腥味,張大了嘴,聲音卻猶如蚊鳴:“救孩子……”
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的流逝。周身力氣用盡,下身仿佛被刀割開生生攪動,可神志卻意外的清明。
如果上天真是要拿一個人的命的話,就拿她的好了。
她這一生犯的錯已經足夠多了。
隻有這一次她能肯定她做的是正确的。
她已經沒臉再面對沈洛……她偷的虎符她放走的人,如今卻帶了大軍來沈洛的土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她十七歲時帶兵而來,無數士兵死在她長劍下。她二十歲這年,又偷了虎符放走了敵軍的主帥,連累了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仔細看她這一生,真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