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琳的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聲音卻冷硬了兩分,猛的擡起一隻手死死的揪着徐言夢的衣襟,吃力一字字道:“你到底是誰?你……不是夢夢對不對!你不是我的夢夢!”
徐言夢臉色大變,被徐琳這樣的目光盯着,竟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他都要死了,她何必再騙他呢?而且,他的語氣這麼笃定,徐言夢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相信肯定事情不簡單。
她心中酸澀,輕輕點了點頭,哽咽道:“你說的沒錯,我,不是你的夢夢!你的夢夢在四歲那年搬到那所院子居住,沒有過多久感染了一場風寒便死去了!我是從異世而來的一縷幽魂,恰在那時占了她的軀殼!自那之後,我便是徐言夢!”
徐琳聽她說完這番話居然沒有露出什麼震驚的表情,隻慘然笑道:“怪不得!怪不得!”
手一張,他放開了徐言夢的衣襟,卻伸手向着空中,臉上露出溫柔慈愛無比的笑容,喃喃道:“夢夢!我的夢夢!你看,我的夢夢來接我了……夢夢,爹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
渾濁的淚從他的眼中溢出,他唇畔噙着笑,那是滿足而溫柔寵溺的笑。
朦胧的視線中,他看到他最最疼惜的女兒穿着大紅撒花的小裙小襖,腰間系着他親手為她雕琢的羊脂美玉,脖子上戴着他從佛祖前求來的富貴長命的嵌珠嵌寶金項圈,梳着雙丫髻,戴着小巧精美的蟲草頭飾,沖他張開手甜甜的笑:“爹爹,抱!”
刹那,那些他以為被他塵封了、遺忘了的記憶如開了閘的水洶湧而來,他心中驟痛老淚縱橫!
“夢夢!夢夢……”他揮舞着手向着空中,唇角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滿足。
他真的看到了他的女兒,她向他奔來,咯咯的笑着,嬌聲軟軟叫着“爹”拉住了他的手,撲入了他的懷中!
然後,他的手霍的落了下去,雙目一閉,頓時氣絕。
徐言夢腦子裡“嗡!”的一下,呆了呆,顫抖着伸手在他鼻子前探了探,已經沒有了呼吸!
心中突然一空,忍不住怔怔的掉下淚來!
他臨死前說的話,應該是真的吧?真的是他的女兒來接他了!徐言夢或許從來都沒有怨恨過他,所以她來了!從今以後,他們父女兩人,會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您,安息吧!”徐言夢流着淚,顫抖着用手指輕輕将他嘴角的皿迹拭幹淨,将他淩亂的頭發也整了整。
搖搖晃晃的支撐着起身,吃力的将他拉着往另一邊去,距離瑞王的屍體遠一點。
看着死去的他,徐言夢心中複雜難言莫名,傷感至極!活生生的一個人,竟就這麼沒了!
她好像在做夢一樣……
她腦子裡空空的,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猛的回過神來,慌忙奔向那門,死死的在裡頭關死了!
這門看起來挺結實的,或許……危機時刻應該會管用的吧?
“皇上,高晏,你一定會來救我的對不對!你一定會來的……”徐言夢雙手抱膝靠坐在牆壁前,鼻子一酸,淚水忍不住又湧了上來。
這個地方,她不敢亂闖,她隻能等。
而此時,皇宮中的高晏,幾乎沒瘋!
薛氏已經被打入冷宮,高文心怎麼求情都沒有用!薛氏身邊的一幹奴才以及秦氏身邊伺候的奴才也全都打入了慎刑司。
如果徐言夢有個什麼不好,她們一個也别想活了!
徐言夢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她是被一陣隔着門的嘈雜的聲音給吵醒的。
霍的起身,驚得心頭狂跳!
斂神屏息,側耳傾聽,徐言夢聽到了門外的人竟有秦氏,怒火中燒之餘心中更驚!
她猛的扭頭朝瑞王的屍體看了一眼,如果,如果外頭的人尤其是秦氏看到這一幕,那麼自己根本就不是死不死的問題,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及怎麼死的問題了!
她踉跄着,從地上将那支金钗撿了起來,死死的握在手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那道被人從外頭捶地砰砰響的門。
如果,如果萬一他們破門而入,她根本不用考慮,能立刻就死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王爺!王爺!您到底在裡邊幹什麼呀!王爺,您快開開門啊!”秦氏的聲音很高很響,帶着隐忍的怒意和醋意,那酸味,隔着厚厚的門徐言夢都能聞得到,不屑的冷笑了笑。
“秦夫人,您這麼大聲不太好吧,王爺聽到了會生氣的!”有人小聲的道。
“狗奴才,給我閉嘴!”秦氏惡狠狠啐道,更大聲的捶門叫着王爺。
她如何能不氣憤、不酸?她癡癡的愛着念着他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見了面,他顧不得同她親熱,卻迫不及待的就跑來看徐言夢這個賤人,還一待待了這麼久,是個人都知道他在裡頭幹什麼!
他對得起她嗎!
“王爺!王爺!你答應臣妾一聲啊!王爺!”秦氏叫着。
“秦夫人,我看咱們還是先走吧!王爺說不定在休息呢――啊!你!”這人話音未落就挨了秦氏一記耳光,不由大怒,瞪着秦氏,卻不敢怎樣。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秦氏瞪向他的目光幾乎噴火。
那人捂着臉恨恨後退,朝地上輕輕呸了一聲,心中報複的暗想:王爺幹了那事兒後能不累、能不休息嗎?你這婦人不知死活,等王爺出來了有你受的!
秦氏氣急敗壞叫了一陣,突然停止了捶門,冷聲道:“這情形不太對!會不會王爺在裡頭出什麼事了!”
徐言夢的心猛的一跳,下意識緊了緊手中的金钗。
外頭蓦地一靜,随後一人淡淡道:“秦夫人似乎想多了吧?裡頭隻有王爺和燕王妃兩個人,怎麼可能會出事?”
那燕王妃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王爺卻是身懷武功,要出事也是燕王妃出事才對!
不對,應該說,這會兒燕王妃已經出事了……
那人忍不住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
“想多了?”秦氏恨恨冷笑道:“徐言夢那個賤人看似柔弱詭計多端,否則,就憑她那樣的能在燕地站住腳就不錯了,如何能連元太後都都垮了,而她自己卻把燕王吃的死死的!這些年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見他們不做聲,但顯然是并不相信自己的樣子,秦氏氣炸了,冷笑道:“就算你們不相信我,可是咱們都在外頭這樣了,裡邊卻始終不吭一聲,難道你們就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嗎?即便王爺惱我們打擾了他,也該出聲趕人吧?”
衆人心頭一震,面面相觑,心中卻忍不住也狐疑了起來。
這的确――有點反常!
他們都是跟随在王爺身邊的死忠,比秦氏更了解王爺如今的脾氣。
如今的王爺脾氣可并不好,動則暴躁發怒,按理說外頭這麼吵,尤其是這個秦氏這麼又喊又叫又捶門,王爺早就該出聲喝斥了!
可是,卻靜的一片死寂!
秦氏冷冷一笑,斷然道:“把門給我撞開!”
“不行!”好幾個人不約而同出聲。
其實不是不行,而是不敢。
誰知道王爺在裡頭幹什麼?萬一正光着壓在燕王妃身上幹那事兒呢?他們這麼闖進去,豈不是擾了王爺的興緻、而且順帶看了王爺的光身?王爺不殺了他們才怪!
屋子裡的徐言夢更是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退了兩步,僵着身體靠在牆壁上。
心中慢慢的升起一股說不出的絕望之情:難道,她的小命今日就要這般的交待在這裡了嗎?
“撞!”秦氏顯然是個狠角色,一反在燕王府和皇宮中的溫和沉默,冷笑道:“若是王爺怪罪下來,我一個人扛着!否則,這要是萬一王爺出了什麼事,你們誰擔當得起嗎!”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并沒有立即動手。
但是徐言夢的心卻是越來越不安、越繃越緊。
她心裡很清楚,既然他們在外頭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麼撞門就是遲早的事!
拖不了多久了!
她現在隻能祈求,祈求高晏的人趕緊來!
桃葉寺,桃葉寺……他會找得到這裡嗎!
徐言夢陷入了極度的緊張之中,腦子裡又開始混亂起來!
猛的,被一陣沉悶的撞門聲撞得回了神。
她死死的盯着那扇門,盯着那門在一下又一下的撞擊下震動搖晃起來!
終于,随着一聲清脆的震響,徐言夢的心蓦地絕望了!
門,被撞開了!
她閉了閉眼睛,正想了斷了自己,随着聲聲焦慮急切的“夢夢!夢夢!”的熟悉聲音猛的振作了精神!之前她太過緊張,竟不曾聽到外頭的混亂混戰兵刃相交之聲,已經有人闖過來了!
如果她的感覺沒有錯,高晏應該也來了!
“皇上!皇上!”徐言夢大聲叫着。
“王爺!你怎麼了王爺!”第一個沖進來卻是秦氏。
其他的瑞王的侍衛們也都看到了屋中的一幕,無不駭然,目瞪口呆!
然而高晏已經親自領人趕了上來,容不得他們多想隻得匆匆迎戰。
秦氏卻不管背後的一片刀劍铮鳴之聲,狂奔向瑞王,跪在地上抱着他痛哭起來:“王爺!王爺!您這是怎麼了!您怎麼了啊王爺!我們好不容易才團聚,您不能就這樣丢下妾身!”
秦氏放聲大哭,悲戚絕望!
她盼了這麼多年、忍了這麼多年、又等了這麼多年,即便他從此一無所有,即便她跟着他浪迹天涯、風餐露宿,她也心甘情願!
可是她萬萬也沒有想到,他們才剛剛團聚,轉眼間卻又陰陽相隔!永生永世,都不能再見了!
這叫她如何能不悲恸?
懷中的人渾身是皿,身軀了無生氣早已冰涼,眼睛瞪得那麼大,顯然是死不瞑目!
秦氏猛的瞪向徐言夢,猙獰的臉色和眸中的怨毒讓她此刻看起來如同地獄而來的惡鬼!
“徐言夢,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秦氏霍然起身朝徐言夢沖過來。
徐言夢“啊!”的尖叫一聲,來不及閃避,卻被一雙手臂穩穩的護住,熟悉的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她來不及看也不需要看清楚他的面容,嗚咽一聲撲入了他的懷中!
秦氏卻被高晏飛起一腳直踹中心口,“啊!”的慘叫一聲如斷了線的風筝飛了出去。
“砰!”的一聲重重的撞擊在牆壁上,落地時恰落在瑞王的身邊。
她吐出一口皿,忍着兇口的劇痛擡頭恨恨的瞪向徐言夢,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那個賤人!那個賤人!為什麼她的運氣總是這麼好!為什麼那個男人一次次的總會護着她!
看到那相擁在一起的兩個人,秦氏眼中刺痛,心中在滴皿,然而她知道,她不會再有機會了!
有那個強大如天神一般存在的男人在,她不會再有機會了!
“徐言夢!徐言夢!”她喃喃低聲咒罵:“化作厲鬼,我也不會放過你!我會睜大眼睛看着,看着你人老珠黃失寵的那一天!”
那邊,徐言夢撲在高晏懷中,緊緊的抱着他的腰失聲痛哭,嗚嗚的叫着“皇上!皇上!”
死死的圈抱着他,仿佛抓住的是救命稻草,那樣的無助而絕望,讓高晏心痛不已。
“夢夢!夢夢!别怕、别怕!一切都過去了,别怕!”高晏心中又疼惜又憤怒,輕輕拍撫着她顫抖不止的身體柔聲軟語的安慰着她。
他雖然具體不清楚她究竟經曆了什麼,但是落入了秦氏那賤人和瑞王那混蛋手中,如何能讨得了好去?
都怪他大意了!
誰能想得到呢?死在北境亂軍之中的,竟然是瑞王的替身!
這厮竟如此大膽,竟然反而潛入了金陵,擄走了夢夢!
高晏恨得咬牙切齒無以形容心中的憤怒,夏氏的人實在太可惡,看來留着就是個禍害!他定要吩咐下去,命暗衛們仔仔細細的全面清剿夏氏餘孽,尤其是夏氏宗親男丁,一個他也不會放過!
半響,徐言夢才稍稍平複了心情,卻已經哭得沒有了力氣軟軟的依偎在高晏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