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溫柔,聲音帶笑,眸光甚至可稱得上溫柔多情,徐言夢卻感覺渾身冰涼,強忍着顫栗看着他,突然覺得眼前這人這麼陌生!
燕王眸光一寒,瞟過小王叔,手指無意識的慢慢在徐言夢臉上滑過描摹着,看着小王叔淡淡道:“小王叔還沒看夠嗎?”
小王叔心髒驟然一松,自失一笑,“那我就先告辭了!”
燕王冷笑道:“小王叔這麼多年孤身獨寝實在可憐,不如本王送兩個絕色的丫頭給小王叔做個伴如何?”
“賢侄有功夫還是管好自己吧,我的事不必賢侄操心!”小王叔微僵。
燕王輕嗤嘲笑,“小王叔該不會是身體有什麼毛病吧?”
小王叔臉一黑,扭頭就走。
燕王大笑:“小王叔,諱疾忌醫不是什麼好毛病!要不要本王為小王叔發榜求醫啊!”
徐言夢将頭扭向一旁,心中暗暗輕歎:他還能再無聊、再幼稚一點嗎?這個男人是不是發瘋了!喜怒無常!
身子驟然一松,徐言夢猝不及防失去了依靠差點兒跌倒,低低驚呼,忙站穩看向燕王。
燕王已經抽回了手,眸色冰冷的看着她。
這才是算賬的時候嗎?
徐言夢心裡反而平靜了下來,微微垂眸,站在那裡沒有動。
“這一次,”燕王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冰:“本王姑且不同你計較!徐言夢,别把本王的容忍當做放肆的資本,這是第幾次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本王不喜歡的事情,你都要做上一做才甘心!回去禁足,明春殿上下,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許進、不許出!”
燕王說畢,拂袖轉身便走。
徐言夢怔怔的站在那裡,輕輕吐出一口氣。
禁足嗎?
這還是他慷慨的表示“這一次不同她計較”的懲罰!
不過,對她來說,禁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待在院子裡不準出來吧?如此也好,倒省了請安了……
而且,那林美人升位份的事兒,應該也不用她來操持了吧?
徐言夢慢慢回到明春殿。
徐姑姑、蘇嬷嬷等已經得到燕王命人傳來的消息,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見了徐言夢忙擁上來。
“王妃,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啊!這好端端的,怎麼就禁足了呢!”蘇嬷嬷大急。
徐言夢微微詫異:原來都知道了啊!倒省了她的口舌了!
“奶娘,再問這個還有何意義?隻是禁足而已,又不是别的,咱們好好的在這明春殿中待着便是!”徐言夢笑道。
“可是――”
徐姑姑亦忍不住道:“王妃,可是王爺并沒有說禁足的時限,這就――”
徐姑姑在燕王府待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見過沒有時限的禁足。這就說不好了!
而且,王妃身份貴重,若非犯了大事,哪有禁足王妃的?
徐姑姑亦忍不住在心裡擔憂。
徐言夢道:“王爺既然不說,想必自有他的道理!咱們隻需照做便是,這并非咱們能改變,就算着急又有何用?”
蘇嬷嬷和徐姑姑相視一眼,均歎息道:“眼下也隻能如此了!”
蘇嬷嬷心疼徐言夢,張了張嘴想要埋怨燕王幾句,想到這是在燕王府中,又忍住了。
扶着徐言夢進東暖閣,柔聲道:“王妃您也别急,或許王爺尚在氣頭上,過兩日沒準就好了!您可得好好保養着身子,千萬不能往心裡去!”
“奶娘,我知道了!你們也是,不要為我着急!”徐言夢心裡一暖,微笑着道。
王妃突然被禁足,令王府上下各處大吃一驚。
當然,幾乎對所有人來說,這是喜樂見聞的好事兒!并且覺得心頭大大的出了口惡氣!
不約而同的想:你也有今天!
元太妃倒有點兒摸不清楚兒子的想法了,問他所為何事他也不說,自說徐氏理應受罰,見什麼都問不出來,她也隻能作罷,且冷眼瞧着便是。
元側妃同樣冷眼瞧着,瞧着薛夫人、秦夫人、林美人等,王爺居然舍得如此掃那女人的臉,這還真有些奇了!不過,誰又知不是愛之深責之切呢!
可惜,縱然這是個大好的機會,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林美人升份位的吉日很快定了下來,就在三天後。
一概儀式由元側妃出面主持。
林美人成為林夫人,接受了衆人真心假意的恭喜,一躍成為王爺的新寵,風頭正盛。
這日行過禮後,林美人――應該稱為林夫人了,主動向元太妃請旨,表示王妃娘娘雖然在禁足,但畢竟是王妃,她想要去明春殿向王妃磕頭敬茶。
元太妃聽了雖然覺得不以為然,仍點頭應允了,還笑着誇她:“你如此懂禮數,想得周全,這很好!”
林夫人笑着謝恩,便帶着小蕊、小朵來到了明春殿。
自禁足之後,林夫人主仆三個是頭一撥踏入的客人,明春殿上下皆是一愣,心内均有些複雜:看來林夫人是真的得寵了,不然王爺怎麼會準許她進來?也不知她究竟想來幹什麼……
徐言夢也很意外,待看到林夫人穿着玫紅撒金繡芍藥花一襲華服、頭戴芙蓉流蘇金冠入内,心下便明白了幾分:這是來示威的嘛!
她一笑,道:“恭喜,今日起該稱呼你為林夫人了!”
林夫人躬身行禮,柔柔笑道:“謝王妃娘娘!妾身有今日,多虧了王妃娘娘提攜,今日理應過來向王妃娘娘磕個頭、敬杯茶的!”
說着便斂衽跪了下去,向徐言夢恭恭敬敬磕了個頭,接過小蕊奉上來的茶杯,雙手高舉過頭:“請王妃用茶!”
徐言夢接過,笑着賞了一支蟲草華勝,笑道:“起來吧!林夫人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謝王妃誇贊!”林夫人笑得依舊溫柔腼腆,嬌顫顫起身,那雙溫潤明媚的眸子看向徐言夢,嬌柔笑道:“其實若說刮目相看,誰又比得過王妃娘娘呢!”
徐言夢實在是心裡頭憋氣不過了才這麼刺了林夫人一句,沒想到林夫人看着嬌柔溫順得不得了,這一開口卻是綿裡藏針絲毫不溫柔,便笑道:“哦?這話怎麼說呢?”
林夫人嬌柔笑道:“王妃娘娘自入王府以來短短時日便獨占王爺寵愛,風頭無二,無人望項背,這才叫真正的令人刮目相看呢!”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麼跟王妃說話!”半夏頓時大怒。
林夫人看了半夏一眼也不生氣,隻向徐言夢柔聲笑道:“王妃娘娘的奴婢,也與旁的奴婢不同呢!單是這一分膽色,便不知将多少人比下去了!”
徐言夢兇口悶得無以言喻,她是真的一直看錯了林夫人啊!這一張利口,真令人刮目相看!
不等徐言夢出聲,半夏冷笑道:“林夫人這話是在指責奴婢不敬無禮嗎?不過林夫人拿這話來擠兌王妃可就搞錯了!我可不是王妃的人,我是王爺的人!林夫人不妨去王爺面前告告狀,沒準王爺賞我一頓闆子呢!”
林夫人一怔,面上略有些難堪,笑道:“甘草這是什麼話,我怎麼聽得稀裡糊塗的!我那話并沒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想多了!”
甘草冷笑,眼角睨了她一眼不語。
林夫人心中暗恨,微笑道:“王妃娘娘,無事妾身就告退了!王妃娘娘好生休息吧!”
“好,你退下吧!”徐言夢一笑,沖她點了點頭。
林夫人見她渾若沒事人似的神情心中微堵,暗自咬牙冷笑:在我面前裝的再若無其事又如何?事實就是,你真真切切被王爺禁足了!
林夫人心頭這才舒服了些,微笑着屈膝斂衽行禮,優雅的退了出去。
“真是小人得志!”銀屏忍不住低聲罵道:“奴婢先前還覺得她可憐呢,沒想到她也這麼壞!奴婢再也不可憐她了!”
徐言夢等叫銀屏這話逗得忍俊不禁,忍不住相視都笑了起來。
半夏好笑道:“銀屏啊銀屏,我告訴你啊,有句話叫做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王府中那些女人,沒有一個真正值得人可憐的!真要說可憐,也隻有表小姐可憐。”
有了上次的教訓,這一次明春殿雖然禁足出入不得,元側妃并不敢明目張膽的縱着下頭的人亂來。
但各種踩着線使的絆子是少不了的。
比如,廚房那邊總會慢上兩刻鐘才送來飯菜,送到的時候往往已經涼了。
徐言夢的飯菜還罷了,下邊奴婢們的,不是分量不夠,就是混有石子、草屑,要不然就是夾生飯。
蒜苗炒肉,幾乎全都是肥肉;炒青菜,一半菜葉子都是黃的;黃豆煨骨頭,那是真的隻見光杆骨頭……
而就算是徐言夢,也喝到過送來之前摻了涼水的雞湯!
當時她一口就噴了出來。那滋味旁人多半嘗不出來,可她味覺向來靈敏,又擅長做菜,如何嘗不出來?
還有送去洗衣房清洗的衣裳,徐言夢的那邊不敢動什麼手腳,就是漂洗得根本不幹淨,聞起來還有味道。
而下人們的,不但不幹淨,還容易破損,或者幹脆就丢失了。
諸如此類等等,弄得衆人怨聲載道。
如果不是衆人知曉王妃不缺銀子,而且出手大方,等熬過了這一陣子肯定會厚厚的補償大家,恐怕等不到元側妃、薛夫人等做什麼,明春殿内早就亂起來餓了!
衆人隻是慶幸:好在如今不是冬日,不然,王妃娘娘有錢也買不來木炭啊!
徐言夢忍不住有些内疚,尤其是對蘇嬷嬷、徐姑姑等,如果不是她,不會牽連她們受苦。
燕王那性子――到底是自己一時沖動了……
轉眼過了一月,眼看着就要到八月十五了。
衆人盼着解禁的心思也變得越來越強烈。
畢竟中秋佳節乃是團圓之日,堂堂王府中,團圓宴缺少了王妃,那還叫什麼團圓啊!
就算為了這個好意頭,王爺也會解禁的吧?
這日一早,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天氣一下子變得陰冷。
秋風挾裹着雨絲打下來,半青不黃的樹葉飄飄零零,跌落在雨水中。
這是入秋之後的第一場雨,來的這麼突然,這麼蕭瑟,天地之間仿佛瞬間籠上了愁雲慘霧,陰沉沉的叫人的心裡也煩躁起來。
這雨下了一整天,越下越大,到了晚上,隔着窗戶都能聽得到雨水哒哒的落在青磚地面上,寸寸敲擊着人心。
屋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徐言夢這日覺得身上有些倦怠,早早的便睡了。
她向來不習慣有人在房間裡守夜,這夜自然也不例外。
迷迷糊糊間,她是被痛醒的。
小腹墜痛脹痛的厲害,一陣一陣的疼痛感刺激着,牽連着兇口也抽痛起來。
四肢無力,頭也發沉,小腹下一股熱流從體内湧出,是葵水來了。
徐言夢苦笑着,眼睛都睜不開,一手輕輕搭在小腹上,冰涼涼的,沒有一絲溫度。
這個月月事推遲幾日,她沒有在意,以往雖然也會痛,可也沒有像這一次這麼痛!
徐言夢臉色慘白,額上冒出了大顆大顆的冷汗,冷得手腳冰涼,控制不住的瑟瑟發抖,她忍不住低低喚道:“奶娘、奶娘……”
隔着床帳靜靜站立在她床前、正欲轉身離開的男子聞言渾身一僵,不覺擡眸隔着床帳望過去。
今日秋雨潇潇,涼風乍起,讓人的心情沒來由的也煩亂起來。
他突然就很想很想她,想的有些受不了。
入了夜,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更是心煩氣躁,什麼也做不了、睡也睡不下,于是,便裹着避雨鬥篷,悄然潛了進來。
燕王有些恍惚,多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了?以至于此刻聽來猶在夢中,那麼缥缈而遠。
心頭蓦然一緊,她的聲音虛弱無力,難道是病了?
原本,他隻想悄悄的看她一眼就離開,可此刻哪裡還離得開!
燕王毫不猶豫上前,撩起床帳看去,但見床榻上的女子臉色蒼白,冷汗涔涔,眉心緊蹙咬着唇低低呻吟,滿臉的苦楚之色。
頓時心中一痛,忙坐在床沿輕輕搖了搖她:“夢夢!夢夢!你怎麼了!”
徐言夢痛得腦子裡昏昏沉沉一片空白,隻感覺到有人在搖晃自己、叫喚自己,至于是誰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