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聞喜縣,裴家大宅。
河東裴氏,如今的家主裴羲坐在正廳,年過半百的他臉上沒有絲毫老态,眉目含笑看着梁鹄。
“孟皇不遠千裡,恐怕不光是帶舍妹回家看看這麼簡單吧?”
梁鹄貴為涼州刺史,陛下劉宏跟前的大紅人,滿朝文武無不以取到他的墨寶為榮,但對眼前之人沒有絲毫怠慢,盡管如今的他已經能夠與河東裴家這般龐然大物平起平坐,可眼前這人,可是他的大舅哥。
“不光探親,此行便是為我那徒兒道謝。”
裴羲摸着胡子笑道,“這算不得些許大事,不過舉手之勞,對了,說道你那徒兒。”裴羲拍了拍手,對仆人耳語幾聲,這才接着對梁鹄說道:“馬越屬下有一勇士名曰關羽,你可知道?”
梁鹄說道:“這自然知道,關羽勇力高超,是三郎的左膀右臂。怎麼,他有什麼問題嗎?”
裴羲攤開雙手說道:“問題倒是沒有,既然是可造之材,便再送一禮物與你。”
正說着,仆人上前獻于梁鹄一卷案牍。
梁鹄皺着眉頭接過案牍,壓下心中疑問打開書簡,裡面内容觸目驚心。
漢律私殺朝廷命官等同造反,何況驚動朝廷中的宦官,盡管侯覽已死,此時仍舊非同小可。
裴羲朝梁鹄笑道:“孟皇不必擔憂,舍弟上任郡将查閱積壓舊案時發現的,便壓了下來。現在那關羽已經是清白人了,六郡……良家子。他的新身份不日将送到你府上,安排涼州接收即可。”
裴羲接着說道:“既然是孟皇看好的弟子,待到涼州戰事結束,帶他來家裡看看吧,也算半個裴家人。”
梁鹄點頭笑道:“哈哈,兄長所言不虛,半個裴家人。今日來此正是為了吾那弟子前來,他到了婚配年紀,前些日子莺兒在涼州與他相處的不錯,做先生的便想替他求一門親事。”頓了頓,梁鹄接道:“一個裴家人。”
裴羲皺起眉頭,說道:“孟皇,不是為兄駁你面子,隻是裴家是士族,馬越不過庶民,何況還是武人…”
搖了搖頭,裴羲說道:“他配不上裴家。”
深嗅了一下青銅獸首飄出的沉香味道,梁鹄眨了眨眼睛,并不着急,他說道:“他配不上裴家,我是知道的……但也許很快就配得上了。”
“嗯?”裴羲問道:“孟皇何出此言?”
“涼州在打仗,鮮卑人來了在北地,兄長是知道的。”
“恩,不錯,我知道。”突然,裴羲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問道:“難道?”
“恩。”梁鹄點了點頭,說道:“北地郡,靈州縣,去年我為他保奏了靈州縣尉,現在那裡打得不可開交。”
“你…”裴羲指着梁鹄,快速說道:“孟皇,他會死的!你那弟子還未加冠,每年多少北地男兒都埋骨靈州你不知道嗎?”
梁鹄手扶着幾案,瞪着眼睛壓低聲音說道:“他也許會死,但如果他不死,就配得上裴家的女兒了吧。”
裴羲兩手壓着太陽穴揉搓片刻,說道:“自段穎死後,涼州局勢動蕩不安,家族需要在涼州有兵權,馬越去洛陽不符合家族利益。”
梁鹄深深地看了裴羲一眼,輕聲說道:“我要調任選部尚書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左昌是宦官一派,貪點錢罷了也管不了事情,我會推薦他。”
裴羲緩慢的點了幾下頭,梁鹄走到他身前小聲說道:“而且,湟中羌部老王北宮伯玉病重,我已經傳信朝廷舉二王子北宮玉為新羌王,北宮玉和我那弟子有些交情,這算是我那弟子迎娶裴家女的聘禮。”
說罷,梁鹄頭也不回地離開。
裴羲坐了一會,待到梁鹄走了之後,他搖着頭笑着喃喃自語道:“梁孟皇啊梁孟皇,你為你這弟子付出不可謂不多,且看他能不能活下來吧。”
想到這裡,裴羲整理了自己的衣冠,拍手喚來仆人,說道:“命裴遠上來。”
不過片刻,一身高八尺強勁有力的漢子跨步而來,進門施禮道:“叔父,您找我。”
裴羲點頭,說道:“關上門。”
裴遠關門後跪坐在裴羲下首,就聽裴羲問道:“遠兒,你可聽過‘太平道’的名字?”
裴遠點頭,說道:“太平道在大漢各州都有許多道場,施符水救百姓,叔父怎麼問起他們,要侄兒為你去求符水嗎?”
裴羲搖頭,閉目思考一會,說道:“從今天起,你不再叫裴遠,不再是河東裴家人,你的名字叫做裴元紹,身份是流民,非常信仰太平道,将要進入太平道内部!”
……
涼州,北地郡。
在富平與靈州縣之間,馳騁着大隊人馬,旗兵打出的旗号為複姓,皇甫。還有郭字大旗。
這是北地郡所集結的最大的漢家兵團,五千正規軍另有一千三百羌人騎兵,馬尾長幡上書有二字,白馬。
離着很遠,郭典就看到遠方從靈州方向的大部難民,推着軸重運送大批物資。
“來人!”
立即就有親衛策馬而來,抱拳道:“都尉請下令。”
郭典指着遠方難民說道:“查清楚前面是怎麼回事,叫他們的負責人來見我。”
不消片刻,數騎縱馬而來,領頭的正是靈州縣令,随馬越一路北上的前涼州從事,蘇正和。
“靈州縣令蘇正和見過皇甫太守于郭校尉,請您速速發騎兵先行,鮮卑一萬五千此時正在圍攻靈州城,形勢危急刻不容緩!”
皇甫嵩與郭典對視一眼,皇甫嵩說道:“馬越呢?還在靈州城中?”
蘇正和快速說道:“馬縣尉此時正領一千八百漢軍與八百義從與鮮卑人決一死戰,為太守與都尉争取時間。”
皇甫嵩一揮馬鞭,在空中甩出一聲脆響,喝罵道:“他馬越是瘋了?領着不到三千人就敢與上萬鮮卑大軍死磕?郭典接令!”
郭典在馬背上拱手道:“郭典在!”
“傳令你部馬軍與白馬羌千騎火速趕往靈州縣援救馬越,靈州是空城丢了沒有關系,一定要救出馬越!”
“郭典尊令!”
随後,在郭典的号令下,兩千馬軍與白馬羌一千騎兵快速集結而發,其餘步卒急行尾随。
一面催馬前行,皇甫嵩一面在心頭暗自默念着:“馬越你可一定要活下來,梁鹄可再三叮囑我無論勝敗都要保存你的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