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當皎潔的月光爬上高空時，黑雲山上齊聚一堂；所有人都聚集在正殿大堂内，面色沉重。
衆人知道，山寨要解散了，這是黑雲寨最後一次會議。
黑雲寨建立于三年前，從當初的幾個人發展到現在的幾百人，艱難困苦，一言難盡；即使官兵來了，他們可以同仇敵慨，即使到了最後的時刻，也任然會咬牙挺住，但說到散夥，卻沒有一個人願意。
因為這裡就像他們的第二個家，在他們走投無路的時候被山寨收留，又有誰會願意離開自己的家呢。
“唉，真沒想到我們黑雲寨就這樣完了，真是不甘心啊。”
“是啊，老子還想着等兩天帶人下山搶劫呢。”
“這都要怪那個姓林的，等下大當家來了，一定要把他趕出去，我們黑雲寨不能就這麼散了！”
“說得對。”
.......
大堂内吵吵嚷嚷，混亂不堪，幾個寨中的小頭目交頭接耳，皆憤憤不平；在他們眼裡，黑雲寨是他們幸幸苦苦建立起來的基業，這裡的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是他們親手蓋上去的，一定不能散！
大堂外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都來啦。”
衆人回頭看去，隻見張彥和林嶽正朝這裡走來，張彥攙扶着林嶽，緩緩進入大堂。
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問道：“大哥，山寨真的要散嗎？”
張彥沒有理會他，和林嶽來到上方，待林嶽坐下後，他目視衆人道：“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們前幾日救的那人，槍神林老前輩的弟子林嶽，從今日起，他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大哥。”
林嶽一驚，忙道：“張大哥，我怎麼能做你的大哥呢？”
“林大哥，我已經想好了，咱們江湖中人沒那麼多規矩，誰說一定要以年齡論長幼，你武藝那麼高強，我要是再喊你小林子，那多不合适，連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這件事你聽我的，以後你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大哥！”
張彥朗聲說道。
這件事他已經考慮很久了，論身份背景，林嶽是槍神的弟子，論武藝，林嶽比他高的不是一星半點，拜這樣的人為大哥，他不覺得委屈。
林嶽想了想，也沒有反駁，他現在也确實需要一股力量！
頓了頓，張彥道：“官兵大舉壓境，山寨是保不住了，我已經決定好，今晚就放棄山寨，跟林大哥前往牧北；你們之中如果有願意的，就跟我一起，如果不願意，我發給路費，以後大家就自謀生路吧。”
“大哥，山寨不能棄啊！”恍然間，有個黑頭碳腦的壯漢跪了下去。
他叫劉石，是山寨中除了張彥以外少有的大頭目之一。
黑雲寨中共有兩百三十人，除張彥外，還有劉石、趙有福、徐元三個頭目，分統數十小喽啰。
劉石話音剛落，徐元便是站了出來，說道：“是啊大哥，我們幸幸苦苦建立起來的山寨，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呢，這...這不是讓兄弟們寒心嗎。”
趙有福怒道：“哼，我看都是這個姓林的惹的禍，應該把他趕出去，他走了官兵就不會來了。”
“放肆！”
張彥斷喝道：“趙有福，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最後再跟你們說一遍，我已經決定好放棄山寨了，誰也不能左右我；願意跟我走的，我一樣待他如兄弟，不願意的，我也不強求，大家兄弟一場，好聚好散。”
趙有福：“這...。”
“有福，我來說。”
徐元壓了壓手，示意趙有福安靜，然後自己拱手說道：“大哥，我等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放棄山寨呢，難道是怕臨陽縣的那些官兵嗎？有大哥在，誰能打得進來，再說了，要戰便戰，我等不懼！”
此話深合衆人的心意，徐元一說完，大堂中喝彩一片。
多少年風風雨雨都闖過來了，和官兵交戰也不是一次兩次，所有人都覺得沒什麼可怕的？
張彥的目光掃視了一下衆人，最後側身看向林嶽，說道：“大哥，還是你來跟他們說吧。這幫兔崽子...。”
“嗯。”
林嶽點了點頭，看向衆人道：“我就說幾句話，說完後，你們是去是留，都随你們的意。”
“我師父曾說過，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求功名利祿，但求問心無愧。”
“三年來，你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給周邊百姓帶來了無窮的災難，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想一想，假如有一天你們死去了，可對得起祖上的先人，能問心無愧嗎？”
“當然，你們是土匪，打家劫舍本就是你們糊口的營生，但不要忘了，你們曾經也是在山下耕種的百姓，如何下得了手？尤其是現在，黑毛子入侵中原，百姓們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都活不下去了你們還要去搶，你們還是人嗎？還知不知道廉恥？”
“朝廷是兵敗了，但天子陛下退居牧北，正在招兵買馬，企圖後舉，難道我們不該盡自己的一份力嗎？”
張彥在一旁咧嘴一笑，興奮道：“說得好！”
擲地有聲的話語讓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從來沒想過這些，自建立山寨以來，他們想的無非就兩件事，殺人搶糧，擴建山寨，何曾考慮過天下大勢。
也許林嶽說的很對，但對于土匪來說，似乎有些太大了。
趙有福道：“我們不管這些，就算你說出大天來，山寨也不能棄！”
徐元聲音稍緩，拱手道：“林...林大哥，黑毛子是可惡，但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呢，就憑我們這幾個人，能驅逐異族嗎？”
劉石哼道：“說的不錯，我看還是想點實際的，守住這一畝三分地才是重中之重。”
林嶽苦笑：“如果天下人都是你們這樣的想法，那就活該被奴隸，看看山下的淮陽縣，五萬多百姓葬身火海，你們不覺得心痛嗎？他們之中有年邁的老人，有未斷奶的孩子...。”
“奉勸各位一句，從軍牧北，驅逐異族，才是你們唯一的出路！”
堂中異常的寂靜，很多人都在這時扪心自問‘真的是這樣嗎？土匪也能建功立業？
徐元和趙有福相互對視了一眼，皆面面相觑。
林嶽搖頭道：“好，既然你們不想聽這些，那我就跟你們說點眼前的事；官府已經盯上了山寨，多則三日，少則一日，山寨必失；我和張彥大哥一走，你們能抵擋住官兵嗎？”
劉石撓了撓腦袋，看向張彥笑道：“大哥，兩年前我就跟着你了，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聽你的。”
“好，這才是我的好兄弟。”
張彥一喜，終于有個人願意跟着他了，看向衆人，張彥說道：“大哥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你們現在就做決定吧，願意跟我走的，站在原地，不願意的，到帳房領一百銀通，這就下山。”
衆人再次沉默...
林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徐元和趙有福身上，他看得出來，這兩人才是山寨中的精神人物，要想讓其他人留下來，就必須先說服這兩人。
從之前的對話便可看出，趙有福和徐元無非就是舍不得山寨，還有根本就不信一個土匪能為國家做些什麼，因為連朝廷都敗了，區區的幾百人，就像螢燭之光般，又有何用。
林嶽看向兩人，突然輕笑了起來，問道：“徐大哥、趙大哥，不知你們可娶妻生子了？”林嶽聲音平淡。
“沒...沒有啊，林大哥是何意？”
兩人一愣，如實回道。
林嶽道：“我就問你們一個問題，等你們以後有了自己的後代，你們的兒女問你們，這一輩子可做過一件好事，有一件值得自豪的事嗎？你們該怎麼回答？”
說到這裡，林嶽停頓了一下，當看到兩人面露迷茫時，繼續道：“難道你們要告訴您們的子女，你們是土匪，殺人如麻，無惡不作，一生之中從未做過一件好事？”
“如果今日你們跟我走了，他日子女問起，你就可以自豪的告訴他們，你參過軍，殺過異族，為天下百姓戰鬥過！”
“仔細想想，我說的可對？”林嶽盯着兩人問道。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是有十幾個人吼了起來：“林大哥，我們跟你一起走！”
“對，去牧北參軍，他娘的，再也不當土匪了。”
“林大哥，以後我們都跟着你了！”
......
大堂中徹底炸開了鍋，衆人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當土匪是這麼一件萬惡的事，對子孫後代也是沒有任何好處。
徐元似乎也動心了，他不得不承認林嶽說的很有道理，每個人都要娶妻生子，等以後有了自己的兒子，難道要跟自己的兒子說自己當了一輩子壞人嗎？
不！這是萬萬不能的！
這一刻，他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
看了看親手蓋起來的山寨大堂，徐元說道：“大哥，我算服你了，徐元願意跟着你到牧北從軍。”
林嶽心中大喜，說道：“好！”
“有福，你就别再猶豫了，跟着大哥走吧。”徐元看向趙有福勸說道。
趙有福癟了癟嘴，喝道：“誰說老子在猶豫，剛才你要是說慢點，我就先答應了。”
“林大哥，我跟你去牧北！”
趙有福正視上方，抱拳說道。
張彥哈哈一笑：“好，這才是咱的好兄弟。”
“林大哥，我們以後都聽你的，你就下命令吧。”
林嶽徹底放松了下來，說了半天總算沒有白費，看着大堂中士氣高昂的衆人，林嶽說道：“好，既如此，那我也就不推诿了，你們各自回去收拾一下行裝，一個時辰後我們在山寨北門集合，焚寨下山！”
說到‘焚寨’兩個字時，徐元和趙有福都是一臉肉痛的樣子，不過隻一瞬間兩人便恢複了正常，既然他們已經選擇了去牧北，那山寨留着也就沒意思了。
焚了就焚了吧，正好将以前的生活畫上一個句号，從現在開始，從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