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天氣,正是萬物俱籁,百草凋零的時候。
忙碌了一年的農人們終于可以松口氣,好好休息一冬,等着來年開春再繼續一年的忙碌。
一間簡陋的酒寮内,幾個穿着粗布棉襖的大漢圍着一個炭盆,一邊吃烤的噴香的花生米,一邊高談闊論近期發生的趣事。
“聽說了沒,那個合歡宗不知道招惹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聽說朝廷裡竟然派官兵來圍剿來了……啧啧,以往都是他們仗着有朝廷撐腰作威作福,現在竟然被朝廷滅了,真是……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好壞都在朝廷身上。”一個長着兩撇八字胡的漢子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滿滿的幸災樂禍。
“是‘成也蕭何敗蕭何’。不過好端端,朝廷怎麼突然沖合歡宗動手了?”
“朝廷裡那些當官的,說風就是雨,誰知道他們怎麼想的……要我說,這個合歡宗也是自找的,江湖人不好好的在江湖上發展勢力,偏跟朝廷勾結在一起。自古跟朝廷勾結的,有幾個能落的好下場?那些當官的一個個的花花腸子多的跟線團似得,被他們賣了還得替他們數錢……”一個漢子撇撇嘴,丢一顆剝好的花生米到嘴裡道。
“這個我倒是聽說一些,說是跟蘭陵侯有關,包庇餘孽什麼的……”
“要說蘭陵侯也是個人物,真是可惜了,竟然通敵叛國……”
“有什麼好可惜的?那些當官的人家腌臜事一堆一堆的。成王敗寇,指不定那些罪名都是别人強加上去的,不是有一句話說什麼鳥打完了弓也就收起來麼?我估摸着,沒準就是這樣……”
一個漢子笑罵,“什麼鳥打完了弓就收起來,那叫鳥盡弓藏!”
“對,對,就是這個話。在山寨裡還講究一山不容二虎呢,小皇帝就能看着蘭陵侯在自己個面前嚣張?”
“話不能這麼說,朝廷裡不是還有個李首輔呢?”
“你懂什麼,李首輔他閨女可是皇後。我聽說小皇帝是個懼内的……”
“小皇帝懼内?怎麼回事?趕緊說說……”
……
這幾個人的聲音刻意壓低,卻沒逃過旁邊一桌客人的耳朵。
女扮男裝的阿玖小臉繃的緊緊的,雙眼幽幽的盯着旁邊那一桌熱烈的讨論着小皇帝懼内的各種事迹的人們,心裡默默考慮,要不要放一把火給這幾個人來一場火的洗禮,也好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
北堂凝悅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要不是礙于場合不對,幾乎要大笑一場,就這樣,還努力憋着笑向阿玖求證,“真的?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皇上為了皇後沖冠一怒,當場讓人打了當時還是蘭陵侯夫人的溫氏二十巴掌?還為了皇後拒絕了梁國五公主的求婚?”流言果真是流言啊,好好一件事傳來傳去竟然成了皇上懼内的佐證,也不知道皇上知道後會是什麼表情。
阿玖沒好氣的瞅她一眼,“事情是真是假你不知道?”她這個錦衣衛首領雖然沒怎麼在京城裡待着,但京城裡發生的大事小情卻沒有一樣能瞞過她的。
北堂凝悅往阿玖那邊蹭蹭,一臉的八卦,“我也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準,不如你跟我說說?”看皇上皇後熱鬧什麼的,還真是看多少遍都不會煩啊。
不等阿玖開口,一隻手拎着北堂凝悅的後脖領把人給拎回去。
北堂凝悅扭頭,“做什麼?”
君夜炎面無表情的冷聲道,“男女授受不親。”現在北堂凝悅是一身女裝打扮。
北堂凝悅看看自己的裝扮,再瞅瞅阿玖,氣笑,“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我跟我家相公說話,有什麼要避諱的?!”
君夜炎表情不變,鳳眸中卻有濃墨聚集,“相公?嗯?”
北堂凝悅很沒出息的縮縮脖子,覺得脊背發涼,死鴨子嘴硬道,“對,對啊,當然是相公!”為了尋求保證似得,還轉身拉阿玖加入陣營,“相公,我說的對吧?”一邊說一邊給阿玖眨眼。橫豎她們現在的身份沒人知道,她跟皇後假扮姐弟或夫妻都沒有關系。
阿玖一點都沒有接受北堂凝悅的示意,現在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給那幾個胡言亂語的漢子一些教訓,雙眼盯着那幾個漢子幾乎能盯一個洞出來,藏在桌子下的手微微動一下,一絲肉眼難以分辨的紅光落入炭盆裡面。
北堂凝悅叫了一遍見阿玖沒有反應,剛想要再接再厲的繼續說話,就聽“砰”的一聲,耀眼的火苗沖天而起。
旁邊擺在地上的炭盆仿佛放煙花一樣,火焰四射,連同燒的火紅的炭也濺的到處都是。因為炭盆裡的炭火有限,所以雖然動靜吓人,但波及的範圍并不大。隻苦了圍着炭火的幾個漢子,被炭火澆了一頭一臉,頭發被燒掉一部分,臉色手上也被燒出來一串的燎泡,不是什麼大傷,卻頗為受罪。
好好的,誰也想不到炭盆為什麼會突然炸開,檢查了一遍也沒查出什麼不妥之處,幾個漢子除了罵一句晦氣,自認倒黴之外,也沒有什麼辦法,沒了扯閑篇的心思,各自離去。
阿玖總算出了一小口惡氣,“該,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小小的插曲打斷北堂凝悅剛才要說的話,北堂凝悅好笑,“何必跟這樣一些沒有見識的鄉野粗人較真。這邊的事情了了咱們也該回去了。你這次偷偷的跑出來可想過回去以後如何交代?”
這次他們圍剿合歡宗,本來是北堂凝悅帶頭,君夜炎向來是和北堂凝悅一起,跟着過來也無可厚非。但阿玖從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就撓心撓肺的想要跟着一起過來,昭帝自然不同意。
兩人在皇宮裡為這件事情不知道扯了多次皮,最後阿玖幹脆悄不吱聲的離家出走,提前一步跑到東平郡等着北堂凝悅他們。
昭帝知道後氣了個半死,要不是朝政牽絆,都要親自跑到東平郡來捉他那逃跑的皇後了。就是這樣,也是一天一封信的讓人送過來,也不在心裡斥責阿玖,隻用十二分可憐的語氣說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守在皇宮裡是如何的形單影隻,孤枕難眠……
北堂凝悅不小心瞥見了一眼,差點酸掉一口牙齒,之後再有這樣的信件過來,就十分有眼力勁的避開。
不得不說,昭帝對阿玖還是十分了解的,知道來硬的不行,就幹脆用柔情攻勢,以至于阿玖從收到第一封信時就開始反省自己,就這麼一個人跑了,把昭帝留在鳥籠子一樣的皇宮裡是不是不太地道?
反省的多了,就變成了愧疚……要是再有下次,大不了把皇上一起拐出來偷跑……
但是愧疚多了,就變成了心虛。
聽北堂凝悅提起回去的事情,濃濃的心虛感再次冒出來,阿玖眼神發飄,“那個,這次合歡宗還有餘孽沒有剿清,不如我留在這裡,把那些餘孽們都抓住了再回去?”能躲一時是一時,隻要不讓她這麼早面對皇上就行。
北堂凝悅一聽就急了,身子前傾要去抓阿玖的手,“别介,你不回去怎麼行?!”皇上舍不得對皇後怎麼樣,可是會把怒氣撒到他們這些下屬身上的!
君夜炎拉着北堂凝悅的領子把她拽回來,“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的成何體統?!”
北堂凝悅沒心思理他,雙眼急切的看着阿玖,“你可不能再偷偷開溜。你要是再偷偷開溜,主子一定會傷心死的!”
阿玖看看北堂凝悅,再瞅瞅君夜炎,不雅的翻個白眼,“我要是再不開溜,估計你家大冰塊會被一壇壇的醋淹死。啧,我就不打擾你們小兩口親親我我了,我先走了,到了京城再集合。”
說完,不等北堂凝悅開口挽留,飛快的溜出酒寮騎着自己的踏雪飛奔而去。
北堂凝悅着急的去追,被君夜炎拉住,“她的武功在你之上,不會有事的,不必擔心。”自從跟着北堂一起回京,他跟北堂在一起獨處的時間就越來越少,難得皇後肯成全他,他自然要把握這難得的獨處時機。
北堂凝悅氣惱的瞪他,“我是擔心她有事情麼?我是擔心她不回去!”皇後身上有錦衣衛和楓葉山莊的傳信焰火,遇到危險後隻要拉開引信,周圍有楓葉山莊或者錦衣衛的人看到後就會前去支援,再加上皇後鬼神莫測的身手,她自然不擔心皇後會出什麼事情。
“不會,她說在京城裡和你集合,就一定會回去和你集合。”君夜炎對這點倒是挺有把握,這段日子接觸下來他對皇後也有了大緻的了解。
皇後雖然做事跳脫,不按常理出牌,但為人機敏聰慧,做事向來有分寸,且言出必行。這一點,在女子身上倒是極為難得。
外面傳來馬蹄聲,北堂凝悅知道皇後所騎的踏雪是萬裡挑一的寶馬良駒,憑着踏雪的腳力,她就是想追都追不上了,隻能無奈的坐下,“要是皇後沒有回去,我再和你算賬!”
君夜炎無所謂的給北堂凝悅倒一杯酒,“那塊真的閻令,你打算什麼時候交給我?”
北堂凝悅,“……”揉一下額頭,無奈道,“好吧,咱們留在這裡再好好查查合歡宗餘孽的事情,等皇後回京了咱們再回去。”
君夜炎唇角微不可查的微勾一下,聲音柔下來,“好。”
阿玖離了東平郡滿心糾結的往回走,既想早點回京見昭帝,又滿腹心虛怕見到昭帝,真是“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頭發幾乎都愁白了幾根。
這一天正要走不走的在一處山野晃蕩,就聞到一股皿腥味随着清風在鼻翼間若隐若現的浮現。
有人受傷了!
阿玖腦子裡瞬間浮現出這個念頭,這樣荒山野嶺的地方,偶有野獸出沒,時常傷到進山的村民。
阿玖沒有多想,順着皿腥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在一處山坳裡找到一個渾身上下髒兮兮,浸滿鮮皿的人,那人臉朝下,看不到面貌,從他身上穿的料子來看,應該也是富家公子出身,隻是流了這麼多的皿,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阿玖翻身下馬,圍着男子轉了一圈,蹲下身,小心的避開他身上的傷口把人翻過來,嘴裡叽叽咕咕念叨,“啧啧,身上被人砍了這麼多刀,也不知道招惹了什麼樣的仇家。幸好你遇到了我,要不然光憑你這樣一身皿淋淋的樣子也能把别人吓跑了。不過你受這麼重的傷,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救活你,要是沒能救活的話你也不能怨我……先看看你長什麼樣……”一邊說,一邊伸手把擋在男子臉上的頭發撥拉開,貓瞳瞬間瞪大,小嘴大張,“白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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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十點之後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