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個年幼的孩子，被身邊信任的族親出賣，弟弟又受了重創，無論是換成誰恐怕都不好受。

　　但是洛扶蒼還是熬過來了，不管中間受過多少苦累，但是他熬過來了。

　　沈遷羽強忍着中蠱之後的不适，緊緊地抱住了洛扶蒼。洛扶蒼願意将這些事情講給沈遷羽聽，是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

　　她通讀人心，自然知道以洛扶蒼的性子要承認這些經年舊事對于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是有多殘忍。

　　可是因為是她，洛扶蒼并沒有選擇隐瞞。

　　這樣的坦白讓沈遷羽覺得痛苦，她可以做到世界上最完美的欺騙，設最圓滑的局，但是，她并不想欺騙這個男人了。

　　于是她拉開兩個人的距離，稍稍向後挪了挪。

　　說出來，今天可能對彼此來說就已經是終結了。沈遷羽自己也明白，可這樣對彼此都好，所以她願意，首先邁出這一步。

　　“哥哥，我有話要對你說。”

　　她凝視着洛扶蒼的眼睛，眸子裡一片清澈甯靜：“我或許并不是你們口中所謂的馭靈者，我聽不懂飛禽走獸在說什麼，也并不是能掐會算。”

　　傳說中馭靈者是尋找得到靈脈的關鍵，但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

　　聽了沈遷羽的話，洛扶蒼明顯一怔，過于絕美的眸子裡滿是狂暴的怒氣。他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的看着沈遷羽：“小羽毛，你不要胡說。”

　　沈遷羽已經快要十五歲了，馬上就可以開始尋找靈脈了，這個時候她跳出來說自己不是馭靈者，自然讓洛扶蒼怒不可遏。

　　看着這樣的洛扶蒼，沈遷羽自然也感到生澀難過。她垂下自己的眉眼，極具的深呼吸，反複了幾次，才有勇氣說接下來的話。

　　“或許我接下來要說的，哥哥會當我是失了魂在胡言亂語，但我保證，我說的并無一句謊話。

　　我真的不是馭靈者、更或者說，連所謂的驕陽公主沈遷羽都不是。”

　　她仰起頭，看着洛扶蒼滿是暴虐的眸子：“我并不是這裡的人，在成為沈遷羽之前，我的名字叫做千嶼，來自一個與這裡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我不是公主，隻是個被收養的孤兒，職業是專門騙人。

　　得了絕症無藥可醫之後，我的一位高僧舊友設法叫我重獲生命，于是我借着三公主的身體借屍還魂。那個時候沈遷羽十七歲，剛剛出嫁，嫁給了她一直喜歡的鄭安澤鄭将軍。”

　　沈遷羽的聲音低沉而又緩慢，但語氣堅定，聽上去并不是謊言。

　　“能嫁給一直傾心的人，驕陽公主很高興。往後的十年，她一直盡心盡力的做一個好妻子，拼盡全力的照顧輔助鄭安澤。

　　但是，鄭安澤不愛她。

　　鄭安澤後來又娶了沈長安，甚至除了沈長安之外，他還有各種侍妾通房紅顔知己。聖文帝明知道驕陽公主受盡煎熬，但卻對她不聞不問。”

　　……洛扶蒼的眼神變得越發冷漠暴躁。

　　“後來呢？”他問。

　　沈遷羽笑着搖了搖頭，眼睛裡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後來？後來驕陽公主死了，死在自己的府中，死在她愛了一生的男人、和她一直當做家人的妹妹手裡，死了個幹淨透徹。”

　　“她是……如何死的？”洛扶蒼看了一眼沈遷羽。

　　沈遷羽的情緒已經趨于平穩：“人彘……哥哥知道人彘嘛？沒有四肢、沒有五官、沒有耳朵，像是一個球，被塞在裝滿蛇蟲的酒缸裡，活活咬死。”

　　她的口氣清冷，像是在說這一件完全與她不相關的事情。但是那個時候明明她就在真正的沈遷羽身邊，甚至有的時候沈遷羽實在痛得狠了，她就會強制性的侵占沈遷羽的身體，替她煎熬着。

　　那樣脆弱的、卻又堅強的姑娘，至死為止，身邊隻有一個陌生人。

　　“聖文帝默認鄭安澤處死沈遷羽，顔家家破人亡，顔元帥被淩遲處死。這就是我剛到這裡的時候，看到的驕陽公主的下場。

　　後來我又回到了驕陽公主在水月庵的日子，所以我厭恨鄭安澤和沈長安，不是因為旁的，就是因為前一世他們造下的罪惡。

　　我之所以會知道當初櫻狩受災一事，也是因為還殘存着上一世真正的沈遷羽的記憶。我并不是什麼馭靈者，對不起。”

　　她垂下頭，等待着洛扶蒼的審判。

　　誰知過了半天，她忽然跌進了一個并不溫暖、卻很安穩的懷抱。洛扶蒼将她擁進懷裡，揉着她的發頂。

　　“那個時候，本座……”

　　其實洛扶蒼又何嘗不知道，如果當年他将沈遷羽從水月庵接回來，發現她也不過就是個尋常女子，恐怕多一眼都不會看她，哪裡還顧忌的了她的生死。

　　明明沈遷羽說的這些都可以用驚世駭俗來形容了，可是洛扶蒼還是下意識的就相信了她。他記起初遇沈遷羽時，在漫天花海，這個小丫頭眼中滿是光華的說上一句“還有更好玩的呢。”

　　那個時候他得到的情報，沈遷羽是個生性軟弱的人，可是他見到這丫頭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人的本性絕對不是一個能被别人欺負的人。

　　像是一隻有着尖尖牙齒的小獸，古靈精怪。

　　他那個時候就已經懷疑過了的，這個人是不是被誰掉包了。可是想也知道，有誰會掉包一個這樣又不得寵又受盡屈辱的人。

　　沒想到一切還真如他猜想的樣子，這個沈遷羽還真不是原來的沈遷羽。

　　“從前的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洛扶蒼想要知道，這個人以前真實的樣子。屬于他的、小獸的最真實的樣子。

　　沈遷羽沒有想到洛扶蒼會這麼容易的就接受了她的故事。穿越、借屍還魂，那件都不是小事吧？現在一臉凝重的想問問她從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沈遷羽都想要直接感謝古代的科技不發達了，要不還不直接将她當成研究品研究了。

　　從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中讀到了一絲波動，沈遷羽忽然明白了些什麼似的，軟軟的笑出聲。

　　其實洛扶蒼也是在緊張的，她忽然明白了。所謂的天上天下的殺神洛扶蒼，其實背後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哦，或許比普通男人少了些什麼。

　　她笑着搖了搖頭：“我現在的樣子與從前……我是說還是千嶼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真正的沈遷羽這裡沒有淚痣，臉要比我的更尖一些。”

　　摸了摸眼角殷紅的淚痣，那是屬于她自己的東西。

　　事實上她還是隐瞞了一部分事實，她沒有辦法與洛扶蒼說她其實是接了一個任務才來古代的，甚至還要殺了他才行。

　　她已經下定決定了，這一單生意，她似乎不能完美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