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河扛着檑木走到城頭,穩穩的碼在城牆上,故作氣喘籲籲地的樣子,伸手擦拭着額頭不存在的汗水,借機四下打量着。
麒麟門守軍隻有千餘人,一半在城下駐守,剩下的分布在城牆上,一個個拄着生鏽的紅纓槍監督者新募來的鄉兵。和陳江河一樣的鄉兵有兩千多人,都是城内鄉紳以及勳貴們私下招募而來的,大都是些衣食無着的貧苦百姓,到城頭來也是為了那點錢糧。
負責麒麟門防守的是一個姓張的京營遊擊,是隆平侯張拱日的家人。此外還有一個身穿大紅官服的文官,由張遊擊陪着待在城門樓。
陳江河悄悄打聽了一下,這文官竟然是應天府尹阮大铖。
陳江河目光四下掃視着,終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對象。這是一個中年軍官,穿着一身破舊的鐵甲,臉上有一道刀疤,應該就是陸宗漢說的守城把總柳簡之了。
昨夜劉能救下了陸宗漢之後,帶回到了鐘山下的宅子,陳江河立刻對他進行拷問。陸宗漢指天發誓自己沒有背叛,而是殺了幾個劉澤清手下的山東兵逃了出來。并把自己的經曆講了一遍。
“大人,卑職保證所說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說服了把守麒麟門的把總柳簡之歸順皇上。我妻兒都在您的手裡,不敢說謊!”
知道面前這個中年人竟然是崇祯任命的錦衣衛指揮使之後,陸宗漢大驚之下更是不敢隐瞞。
“哼,你既然已經暴露,那柳簡之恐怕早就被軍兵抓起來了,就是說降了他又有何用?”陳江河不耐煩的道,面前這厮太過飯桶,堂堂錦衣衛千戶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陳江河已經對他失去了信心。
“不,大人,那柳簡之的身份就連我屬下都不知道,我也并沒有和任何人說我去晴翠樓的目的。我在事先已經做了兩手準備,逃走時把他塞入早就準備好的一個房間,必能避過軍兵的盤查。大人您隻要派人去查一查,看看那柳簡之是否被抓就知道了。”
陸宗漢知道,自己以後還能不能取得這位新任指揮使的信任,就隻能寄希望柳簡之沒有被抓,在平南軍攻城時能打開城門了。
看着不遠處的柳簡之倚靠在城牆上老神在在的樣子,陳江河的心也定了下來。看來陸宗漢說的是真的,這柳簡之沒有暴露,還能用!
陳江河使了個眼色,劉能會意的向柳簡之走去。
“是柳把總嗎?”劉能把搬的石頭放到垛口下,氣喘籲籲地坐到了石頭上,輕聲問道。
柳簡之冷冷的看着劉能,沒有說話。
“我是陸千戶派來的人,來問問柳把總,您做好準備了嗎?”劉能再次說道。
“告訴陸宗漢,一切按事先約定好的進行。”
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柳簡之輕輕的道。
然後一巴掌抽在劉能臉上,大聲道,“混賬,就他娘的知道偷懶,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不敢,草民不敢偷懶。”劉能捂住了臉,委屈的解釋着。
“什麼草民,你現在是士兵了!還不趕快去幹活,讓叛軍攻進城來你們都活不成!”
柳簡之兇神惡煞一般沖着劉能大罵着,劉能故作害怕的狼狽逃竄。附近的軍兵見了都哈哈大笑。
“怎麼樣?”見劉能退了回來,陳江河低聲問道。
“滋,他娘的打的真狠啊!”劉能捂着腮幫子,覺得後槽牙都有些松動了。
見陳江河狠狠的瞪着自己,連忙放下捂臉的手,“那厮說了,一切照常進行。”
陳江河點點頭,“那就得想法給阿越傳信了,他的大軍應該快要到了。”
說話間就聽到城上一陣驚呼,陳江河扭頭看去,就見到遠方一大團塵霧出現,然後是隐隐傳來的馬蹄聲,一支軍隊在向南京開來。
距離城牆約十裡的距離,那支軍隊停住了,好像在安營紮寨。
距離太遠看不清士兵模樣,隻能看到一面面旗幟在空中飄揚。平南軍到了!陳江河神色興奮了起來。
遠處的軍隊好像并不多,可不知為何卻有一股沖天的煞氣遠遠逼來,麒麟門上,不論是軍兵還是新募的鄉兵,人人臉色大變。這就是從百萬闖賊手裡救出崇祯的平南軍嗎?所有人屏住呼吸呆呆的向遠處看着,整個城頭鴉雀無聲。
此刻已經到了下午,看遠處平南軍的動靜,今天似乎不會攻城,城上所有人都放下了心來。
陳江河扭頭往城樓看去,就見那個身穿紅色官府的順天府尹阮大铖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出來,站到了城牆邊,正舉着一支千裡鏡觀察着遠處的平南軍。
“叛軍此刻立足未穩,若是有一支軍隊出城襲擊,必會大亂。”透過千裡鏡,看着遠處的平南軍正在紮營,阮大铖自言自語道。
陪在一旁的張遊擊隻是苦笑,根本不敢接話。整個麒麟門的守軍加起來也就兩三千人,其中大半還是新募的鄉兵,哪裡有實力出城迎擊啊。
好在阮大铖根本就是自言自語,并沒有問他。
“觀這平南軍隊形整齊訓練有素,紮營一絲不苟,不愧是能護着崇祯南下的精兵啊,派出襲擊的軍隊少了肯定打不過他們,派出的多了,南京城内哪裡有那麼多軍隊可派,元輔他把最精銳的東平侯的軍隊布置在了内城,根本就沒打算出城作戰。幸虧,幸虧......”
阮大铖目光一閃,轉頭盯在了把總柳簡之身上,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柳簡之重重的點頭,于是,阮大铖便輕輕的笑了。
“今日叛軍不會攻城了,你立刻部署,督促這些鄉兵把守城的物質盡快運送到城頭。安排好夜間值守的人選,防止叛軍趁夜攻城。”
阮大铖扭頭,對張遊擊吩咐道。
“是,大人!”阮大铖是正三品的應天府尹,是麒麟門最高官員,張遊擊不敢怠慢,連聲答應着。
阮大铖滿意的點點頭,順着馬道下城去了。恭送他離開之後,張遊擊立刻連聲命令,整個城頭又忙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