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層甲闆這一方面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慮,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能更好的觀看炮擊的效果。一行人跟着鄭森上了上層甲闆,來到了位于船尾的後平台。這裡平時是船長發号施令的地方,也是整條船上最開闊,視野最好的地方之一。
“你們看,目标就在那邊的那個小島上。”鄭森指着不遠處的那個無人的小島。這個小島,如果按照後來的海牙國際仲裁庭什麼的玩意兒的标準,這個無人島雖然在漲潮的時候還會有不少的部分露出海面,但卻隻夠資格叫做礁。不過就像後世的某國根本無視那個仲裁庭,拿定了主意隻要我占着的,不管多大,我就叫島一樣,這個時代的鄭森更是不會把還沒出現的某山寨組織放在眼裡,直接就叫那個叫島了。
那是一座光秃秃的石頭島,上面沒有任何植被。幾個水手已經劃着一條小船登上了島嶼,并在最高處(也就比海面高了一丈多點)豎起了三根木柱,用以模拟敵艦的桅杆。為了顯眼,那些木柱還被塗成了紅色。如今水手們已經布置好了目标,重新上了舢闆,向着“平海号”劃了過來。
“平海号會以六節的速度從距離目标六十丈外經過。這也是一般海戰時軍艦能用的較高的速度了,更快的話,船隻的搖擺就會變得更明顯,從而導緻炮擊的精度大幅度下降。我們的船要反複以不同速度和距離從這座小島旁邊經過,并炮擊這些目标,以測試火炮的精度,并實驗新的戰法。”鄭森繼續對董酉解釋道。
董酉點了點頭,不過鄭森覺得,她多半并沒有完全明白自己說的是什麼。
這時候,那條小舢闆已經遠離了島嶼,随着船長的一串命令,平海号張開了全部的風帆開始加速。在海風中,船隻微微的傾斜着開始加速,白色的風帆脹得滿滿的,就像張開的翅膀。
幾個水手們将一根打了很多個節的繩子抛入海中,水手長則站在一旁,手裡拿着一個沙漏,在那裡計算航速。這是最原始的計算航速的方法,測量精度當然不能算好,但是勝在簡單。
很快,水手長站直了身子,朝着指揮台的方向喊道:“航速6節。”不遠處正在甲闆上值班的三副聽到了,也朝着這邊喊道:“航速6節。”
“收起頂部小帆,保持速度。”船長下令道。
幾個水手像猴子一樣迅速的爬上桅杆,将頂部小帆卷了起來。船隻的傾斜度減小了一些,加速也停止了。
平海号就這樣以6節的速度逼近了那個無名小島。船長看了看目标,然後通過一根銅管向着底層炮甲闆發出了可以開火的指令。
底層炮甲闆的炮窗打開了,不過從鄭森他們的角度是看不到的。
“少将軍,馬上要開炮了。”船長轉過頭來對鄭森道。
鄭森點點頭,轉過臉來對董酉等人說:“你們可以捂住耳朵了。”藕花立刻就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李香君看了藕花和董酉一眼,也伸手捂住了耳朵,隻有董酉,扭頭看了鄭森一眼,見鄭森和其他人并沒有捂耳朵的動作,便沒有伸手捂耳朵。
鄭森正準備再說點什麼,腳底下突然一震,接着就聽到“轟”的一聲。然後從船的右舷,就噴出了一股濃煙。
“啊……”藕花大喊一聲,一下子跳了起來,一把就抱住了董酉。
“放開,哪裡那麼吓人了?别讓人笑話。”董酉的臉色其實也有點發白。
不過鄭森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的注意力如今全放在那個小島上。島上的一根木柱已經倒下了,不過鄭森從望遠鏡中卻可以看到,這枚炮彈并沒能準确的擊中木柱,而是打在了木柱子底下一點的石頭上,在石頭上打出了一個大坑。而那根倒下的木柱,鄭森估計多半是被崩飛的石塊打倒的。
“稍微低了一點,讓下面準備第二輪射擊。”鄭森對李大壯說。
“平海号”圍着這個小島打着轉,向着島上的三根木柱子又進行了十次射擊,才取得了兩次準确命中的結果。不過這個結果已經讓鄭森非常滿意了,因為五分之一的命中率幾乎就意味着如果在一側同時有五門以上的線膛炮向着目标開火,一次攻擊就能摧毀對方的一根桅杆。而在更大一些的快速戰艦上,一側船舷上可以有二十個炮位,如果都換成這種火炮的話,隻需要一次攻擊,就可以讓一條敵艦完全失去動力。在當時的海戰中,這樣的作戰效率簡直就是鬼畜級别的。當然,考慮到鋼制線膛炮的鬼畜的造價,以及大陸上作戰的需要,至少在短時間内,鄭家的艦隊都很難有這麼多的鋼制線膛炮。
在“平海号”執行測試任務的時候,其他的船隻并沒有停在那裡等她,而是在繼續向着日本前進。不過福船的速度有限,“平海号”追上他們并不困難。
在完成了這個測試後,船隊繼續北上。要說這一趟的天氣還真是不錯,風浪一直也不算大。所以董酉雖然有些暈船,但情況也不算特别嚴重。隻是随着船隻的北上,氣溫倒是明顯的一天天的下降了。
船隊在長崎港外停了下來,一條小舢闆被放了下來,幾個人劃着舢闆靠了岸,便有幾個武士模樣的人迎了上來,查驗過關文之類的東西之後,又有幾條日本小船從港内駛了出來,幾個日本人登上船來,大緻的問了問船上帶着什麼貨物,便引導着船隊駛入了長崎港。
船隊在長崎港出島的碼頭上停靠了下來。便有鄭家的人趕着馬車等在那裡了。
出島是一個扇形的人工島,面積并不是很大,島上到處都是些中式或是荷蘭式樣的房子。街面上也盡是些西方人和中國人。倒是看不到幾個日本人。
這座人工島是1634年的時候,德川幕府的第三代将軍德川家光下令建造的。當初建造這個島嶼的目的是收容葡萄牙人。到了後來,德川幕府宣布驅逐所有的葡萄牙人,這個島嶼就用來給荷蘭人住。再後來海禁收緊,德川幕府又規定,任何外國,隻能在指定的港口進行貿易。其中中國和荷蘭就都隻能在長崎港和幕府進行貿易。而荷蘭人更是被規定隻能在出島停留和居住,不能随意進入長崎的街市。而日本人除非出于公務,原則上是被禁止進入出島的。德川幕府就通過這樣的方式,盡可能的讓日本人和其他西方人隔絕開來。
相比荷蘭人,中國人得到了更多的禮遇。比如說中國人的活動範圍就不僅限于出島,中國人還可以在長崎的街市上活動,隻是直接在長崎購買地産依舊受到很多限制,再加上出島相對封閉,也比較安全,所以鄭家也在出島購買了一些産業。
田川氏居住的地方距離出島其實不遠,鄭森在出島下了船,帶上董酉和李香君等人又上了條小船,穿過出島和長崎之間窄窄的水道,在一處不起眼的小碼頭上上了岸。
岸上已經有平戶藩的幾個番士等在那裡了。見鄭森上了岸,幾個番士便上前來見禮。平戶藩在日本的大名中也算是曆史悠久,在元朝的時候,平戶藩就已經以水軍出名了,後來蒙古人遠征日本,卻遭遇“神風”失敗後,作為報複,平戶藩開始對朝鮮沿海和中國沿海發動海盜襲擊,再後來,随着平戶藩的财政出現困難,這種襲擊就從政治性的報複,變成了以經濟目的為主的劫掠了。從此之後,平戶藩就變成了倭寇的大本營。到了室町幕府時代,平戶藩直接主持的海上劫掠行動受到了很多限制,但是平戶藩依舊是各路海商和海盜們自由貿易的地方。
奠定德川家統治日本的關原合戰中,平戶藩采取了中立的态度。但是戰後依舊受到了幕府的種種限制,為了避免德川幕府的猜忌,平戶藩主松浦鎮信自己放了一把火,把平戶城給燒掉了,至于組織艦隊什麼的事情更是不能做了。不過平戶藩依舊是日本外貿的重要口岸,通過和那些海商(海盜)的來往,平戶藩每年都能賺到不少錢。
鄭家就是和平戶藩來往密切的海商(海盜)之一,當年鄭芝龍在平戶藩的房子,就是平戶藩贈送給他的,而他娶田川氏為妻的時候,平戶藩的藩主松浦鎮信還送過禮的。套用中國的說法就是鄭家和松浦家也能算是有通家之好了。
平戶藩的人當然知道鄭森是來幹什麼的,事實上這事情不僅僅是平戶藩的高級番士們知道,德川家一樣知道,但他們都不可能拒絕鄭家。不過大家都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情,至于鄭森到平戶藩來,自然隻是為了友好貿易而已。
前來迎接鄭森的番士都是他當年的熟人,好幾年過去了,鄭森的變化很大,但是這幾個人卻都沒什麼變化。
“小松君,佐藤君,松井君,好久不見了。”鄭森首先和這幾個熟人打了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