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你說這處堡壘我們還打不打?”多铎斜着眼睛望着鳌拜。打心裡說,多铎是一點都不想再在這堡壘下費那個事了。滿清一向就不擅長攻城,早年攻克撫順遼陽什麼的,大多都是靠的用間。在得到孔有德等人的投靠之後,滿清攻城的能力大大的增強了,但這個大大的增強隻是在滿清原本就非常爛的基礎上的增強,在面對一些真正防禦嚴密的城市,比如錦州之類的城市的時候,其實除了長期圍困,其他的辦法也不多。如今多铎帶着的人馬也隻是來襲取杏山堡的,事先也沒有做好長期圍困的準備,而且如今的局面也不允許他玩什麼長期圍困——他的隊伍如今到了洪承疇的主力和杏山堡之間,洪承疇的糧道的确是被他切斷了,但是他的糧道一樣也被洪承疇切斷了。所以他是無法長期圍困這個堡壘的。但是如果強攻的話……多铎又擡頭看了看那邊的杏山堡。如今那些“荷蘭兵”已經不再隐蔽,在滿清騎兵退遠了一點之後,他們的人正拿着帶着那種短劍的火槍,在那裡清理戰場,也就是對留在那裡的清朝傷兵補刀。
要拿下這座城堡,強攻的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到時候就算攻下來了,死的可都是他的鑲白旗的人。到時候這些人死光了,難道老八(黃台吉)還會補給他不成?要按着多铎的想法,最好是直接走人。隻是剛才鳌拜帶着鑲黃旗剛剛吃了大虧,如今自己打都不打就走人,到時候似乎有些不太好交代,所以多铎非常希望鳌拜能說出“吾其還也”這樣的話來,隻要鳌拜露出一點不想打了的意思,他就可以就驢下坡,直接帶着人回去了。
“是不好打,至少白天不好打。”鳌拜恨恨的望着遠處的杏山堡,皺着眉頭道,“王爺,隻是皇上說了,這一戰至關重要,而且我軍跑這麼遠,稍有小挫,就退回去,與軍心不利。王爺,奴才看着天色,也已經快下午了,洪承疇他們得到情報,怕也來不及做什麼反應了。今晚又沒有月亮,那些荷蘭夷兵白天的時候,火器犀利,确實不好對付,但是晚上看不遠,他們的那些火器就要大大的打個折扣了。奴才覺得不如先讓将士們休息一下,等到晚上我們再攻一次。若是攻不下來,再退回去也不遲。”
多铎想了想,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這樣吧,我們先後退一段,做出退走的樣子,等走遠了再紮營休息,等到後半夜,我們再殺回來。”他又恨恨的向杏山堡望了一眼道,“鳌拜,你還能動不?”
“奴才還能動。”鳌拜趕緊說。
“那好,你帶上你下面的那些騎兵,和……幸納,你也帶上一隊騎兵,和鳌拜一起斷後,别讓那些狗東西跟着我們。”多铎說。
“嗻!”一個甲喇章京應道。
不過多铎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那些“荷蘭人”并沒有派出騎兵跟着他們。也許這些荷蘭人并沒有騎兵。
……
一轉眼,就是後半夜了,多铎和鳌拜又一次帶着軍隊到了杏山堡的附近。這個夜晚沒有月亮,隻有一天的星星,借着微弱的星光,多铎遠遠地眺望着杏山堡。在微弱的星光下,借着天空的背.景,杏山堡也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已。
幾個白甲兵已經朝着杏山堡摸過去了,不過多铎看不到他們,在這樣的夜晚,即使是沒有夜盲症的多铎,也看不了多遠。不過他知道,這些白甲兵都是來自大山裡的獵戶,在黑夜裡行動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一會兒他們要是摸過去,拿下了城門,就會發出信号,然後你們就跟過去,鞏固了道路和城門之後,就可以點起火把來了。”多铎壓低了聲音,對準備第二批出發的另一些甲兵道。
“奴才們都知道了,主子爺放心。”那些甲兵也都壓低了喉嚨回答道。雖然他們和杏山堡的距離還很遠,這樣的聲音,即使在安靜的深夜裡,也應該傳不進城上的人的耳朵。
“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如今一點動靜都沒有。”多铎道。
“王爺,沒有動靜,就說明順利。”鳌拜在一邊低聲說。
……
達爾哈伏低了身子,用手向前面摸了過去。果然在路上摸到了幾個鐵蒺藜,這些東西在這樣的夜晚中完全看不見,但是要是一腳踩上了,那腳上頓時就是一個皿洞。達爾哈将一個鐵蒺藜拿到鼻子邊上嗅了嗅,果然是在馬糞中泡過的。踩上了這樣的鐵蒺藜,很容易就會染上外邪,得上重病,甚至死掉。就在剛才,另一個士兵就不小心踩上這東西。好在打頭陣的這些都是打慣了仗的老兵,知道輕重,雖然被這東西紮穿了腳闆,但那個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用手勢告訴左右的其他人,這地上有東西。
達爾哈幹脆趴下來,伏在地上向前慢慢爬行,這樣他的眼睛距離地面更近,到還有可能提前看到一點什麼。撥開了那些鐵蒺藜,又前進了一段,前面的路上好像有個圓圓的東西,也是達爾哈趴在地上才看得見,若是正常情況,多半是看不到這東西的。
達爾哈向後舉起了手,其他的人也就立刻停了下來。達爾哈又細細的看了看這東西,借助着微弱的星光,他勉強看清楚了,這是一個生鐵做成的什麼東西。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但是,他覺得還是不要碰它為好。
這個達爾哈沒見過的東西即使不過是個捕獸夾子而已。在這個時代裡,因為鐵器珍貴,所以即使是獵戶們也沒有見過要用不少鐵甚至還包括一些銅(做彈簧)的捕獸夾子。
“狗日的荷蘭人,花樣還真多。”達爾哈這樣想着。
如果達爾哈能看到如今放在杏山堡城牆上的東西,那他一定會更覺得大開眼界的。在城牆上,有兩個很大的木頭架子,在木頭架子上則安放着好幾個銅制的,看起來好像是一組喇叭的東西。這些喇叭最後都分左右分别通入兩根銅管,而這兩個銅管又都通向一個耳塞。
這是後來二戰時期常用的防空聽音器的山寨品。防空聽音器雖然是二戰時候的東西,但在技術上其實并沒有什麼難度,隻不過是造了個架在架子上可以轉動的大型外耳而已。在二戰的時候,防禦的一方利用這種東西,來監聽夜空中的敵機的情況,以便提前發出防空警報,而利用處在不同位置上的聽音器的反應,甚至還能計算出敵機的大緻方位。
鄭森弄出這東西來其實原本是打算給海軍用的。海軍的家夥們在夜間的時候,可以利用這種東西搜索,并跟蹤可能存在的敵艦。如今這東西卻被拿到這裡來做起了測試。
“燕七,聽到什麼沒有?”王大路問道。
燕七一下子跳了起來:“狗日的王大路,早跟你說過了,不要在正面說話,不要在正面說話!很震耳朵的好不好!”
“兄弟,不好意思。什麼都沒聽到嗎?”王大路憨笑着賠禮道。
“聽到了,蛐蛐叫,還有不知道什麼蟲子叫。”燕七說,“你來聽聽,我歇歇。”
“诶。”王大路應了一聲,看起來他對這東西很有興趣。
“燕七,我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好像在那邊。”剛剛戴上耳塞,王大路就突然說道。
“真的假的?這麼巧?”燕七道。
“真的,那邊,我又聽到了!”王大路道。
……
“小心點,前面壕溝那邊牽着繩子,繩子上挂着鈴铛,都小心些。”達爾哈壓低了嗓門說。
“知道了。後面的小心繩子,上面有鈴铛的!”在達爾哈後面的人也低聲的向後傳話。
這群白甲兵小心翼翼的越過了挂着鈴铛的繩圈,前面不遠處就是杏山堡的城門了。達爾哈帶着抛鈎,找個角落,利用這東西,他們就能很容易的爬到城上去,然後……然後,那邊突然傳來了狗叫聲!
“該死!這些家夥居然養着狗!”達爾哈知道自己等人肯定暴露了,他估計了一下距離,自己這些人肯定是來不及退回去了,不過他猜想,對方如果不是嚴陣以待的話,說不定,往上沖還能有一點機會。
“沖上去,把城門搶下來。”達爾哈喊道。
然而就在此時,幾個小火星從那邊抛了過來,然後落在地上,砰的一下立刻就變成了一個明亮的小火堆。這是一個裝滿了火油的瓷瓶,瓶口塞着布條,點燃了抛下來,用以照明。
周圍一下子燃起了十多個火堆,在火光中,達爾哈等人的身影一下子就展露了出來,緊接着,就響起了一排槍聲。
達爾哈被兩顆子彈擊中了,他無力的倒在地上,還在想着,狗才剛剛叫,這些荷蘭人怎麼就已經準備好了?
……
“主子爺,那邊打起來了。”一個白甲兵對多铎說。
“狗日的荷蘭人有防備!”多铎道。
“主子爺,怎麼辦?沖不沖?”另一個白甲兵問道。
多铎想了想,他覺得無論如何,在這樣的黑夜裡,荷蘭人的大炮總不可能像白天那樣準。于是他說:“吹号,讓大家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