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方以智預料的那樣,李香君在聽說因為鄭森不在福建,而在大員島上之後,略微思考了一下,就表示她其實對于那些海外的孤島也很感興趣,也想要去看看眼界。
“隻是不知道能不能和二位先生同行。”李香君最後這樣說。
“這有何不可。”方以智笑了起來。
……
方以智等人在松江逗留了兩天,便登上了早就在這裡等他們了的“飛燕号”。一到碼頭就看到海大富迎了上來道:“公子讓老仆于此敬候二位。二位公子……”海大富一擡頭看到李香君也在一邊,便道;“還有李姑娘都請随老仆來。”
一行人跟着海大富繞過一條大海船,就看見一條全身塗成雪白,有着尖尖的船頭和修長的船身,以及兩根高度幾乎和船的長度相當的桅杆的海船。
“這就是‘飛燕号’,在如今的世界上,最快的海船了。”海大富說,“隻是為了保證速度,舒适性不算太好。”
一邊說着海大富一邊帶着幾個人上了船。
“為了保證速度,減少迎風時候的阻力,所以船艙都比較低矮。”海大富說,“稍微好一點的船艙有兩個,其中一個就安排給李姑娘主仆了,另外的那個就麻煩要方公子和顧公子擠一下了。至于貴仆,就隻有麻煩他們住在靠船尾的艙室裡了。”
“無妨。”方以智說,“反正也隻有兩天而已。”
……
兩天之後,飛燕号在北港邊上的軍用港口靠岸了,在這裡靠岸能夠避開麻煩的綠區隔離。船靠港之後,方以智和顧绛兩人臉色蒼白的下了船,就看到鄭森正站在碼頭上迎接他們。
“密之先生,甯人先生。”鄭森過來給兩人見禮道,他又看了看兩人的臉色,然後道:“兩位先生可是暈了船了?”
“确實是有點暈。”方以智說,“我還一直以為自己不會暈船的呢,沒想到一出海還是暈船了,這兩天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
“我也是,”顧绛道,“我以前也沒少坐過船,但是坐海船确實是第一次,真是……說起來我們這幾個人裡面還是李姑娘最厲害,居然不怎麼暈船。”
“李姑娘?李香君也來了?”鄭森倒是有點吃驚。
“不錯。”方以智道,“這不過她的侍女環兒暈的一塌糊塗,把苦膽都吐出來了。這會兒李姑娘怕是正在給環兒做侍女呢,還沒來得及下船呢。隻是我們等不了她了,唉,能踩在平地上,真是太好了。”
“公子,”海大富說,“出海之後不多久就遇到了一點風,所以船倒是跑得快了一點,卻也搖擺得厲害了一點。”
“其實我第一次坐海船的時候也暈的。劉德,你安排兩位公子,還有李姑娘去好好休息一下,順便給他們泡上點貝爾帶回來的那種能治暈船的茶。”
所謂的貝爾帶回來的能治療暈船的茶,其實指的就是古柯葉子。古柯樹的樹葉中含有一些能起到興奮作用的生物堿,若是能加以提純,就是強效興奮劑“可.卡.因”,不過在缺乏這樣的技術手段的這個時代,古柯樹葉到真的能算得上是一種能有效的消除疲勞的健康飲料。
雖然方以智和顧绛都很想要立刻和鄭森就“進化論”的問題進行讨論,但是,他們如今确實是提不起勁頭來。便都點頭同意了鄭森的安排。
這個時候,李香君也出現在了跳闆上,隻見她小心的扶着自己的侍女環兒小步小步的走到了棧橋上,似乎生怕環兒一不小心就會掉到水裡去了一樣。直到踏上了棧橋,她才松了口氣,然後擡起頭來,對鄭森很大方的福了一福道:“小女子不請自來,還望公子不要見怪。”說完這話,卻又伸手扶住了自己的侍女,倒像是怕她站不住一樣。
“香君姑娘來了這裡,倒真是意外之喜了,哪有見怪的道理。”鄭森也微笑道,“要說鄭森倒是正有事情要請香君姑娘幫忙呢。”
“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李香君的眼睛一亮,趕忙說道,“公子但有差遣,小女子豈敢不從?”
鄭森卻笑笑道:“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而且這位姑娘暈船似乎暈得很厲害。”鄭森指了指李香君的侍女,“二位姑娘還是先去好好休息一下,這些事情還是等日後再說吧。”
說完這話,鄭森便領着他們沿着棧橋走上了岸。在岸上已經有好幾輛四輪馬車等在那裡了。
“密之先生。”鄭森道,“這四輪馬車,卻是依着泰西的式樣仿制的,它的轉向裝置頗為精巧有趣。坐起來卻是比我們大明的馬車要舒服不少。”
方以智聽了,笑笑道:“若是平時,說不得,我就要把大木的這馬車拆了看個清楚,不過今日,卻真是有心無力了。”
劉德上前來,扶着方以智和顧绛上了馬車,又安排着李香君和她的侍女上了後面一輛馬車,然後車隊就朝着賓館駛去。
……
直到第二天中午,方以智和顧绛才緩過勁來,這還是拜托了古柯茶的效果。
這暈船的毛病一好,兩人就再也呆不住了,便立刻讓人去找鄭森,卻聽說鄭森到鄉間勸農去了,要晚上才能回來。
“勸農?大木這倒是有了點地方官的味道了。”方以智道。
“不是有些味道,而是幹脆就是。”顧绛道,“這些年來饑荒不斷,大木家裡也不斷的招攬流民開荒。我當時知道這事情之後還想,福建不是山多地少的嗎?怎麼能有這麼多的荒地給那些移民去開荒。如今才知道,這開荒的地方卻是這大員島。想想這大員島上這些年來安置了多少流民了,怕是都有上百萬了吧。這麼多的人要管起來,要做的事情怕是比一般的縣令還多呢。”
“流民去了大員島這我倒是早就知道。”方以智道,“不過你估計有上百萬怕是多了。大木家運過來的流民的确已經不下于這個數字了,不過你還記得我們在海上是什麼樣的感覺不?我們的身體,卻是比那些快要餓死了的流民強了不少,船上的條件肯定也要比他們坐的船不知道強多少。然後到了一個地方,又有水土不服等諸多問題,怕是真正能活下來的,能有一半,就已經很不錯了。不過就算如此,大木家裡也算是救下了好幾十萬條性命,也算得上功德無量了。不過你說大木幹的就是地方官的事情卻也不錯,而且一般的地方官還真沒這麼多的事情。你想,我大明如今哪個縣會全縣的土地都要靠開荒?而且流民之中,天然的男多女少,一旦定居下來,這也是個大問題。我大明哪個縣令能遇到這樣古怪的問題。而且這島上又有生番,又有紅夷。治理這樣的地方的難度,那是大明哪個縣都比不上的。大木這樣磨練一番,将來無論到哪裡做地方官,怕都是綽綽有餘了。另外,大木家開了這麼多的荒地,怕要算是我大明第一号的大地主了吧。”
“要照顧這麼大的家業,這還真不比當官容易。”顧绛也笑道,“難得大木居然還有時間做學問。”
“怎麼會沒有時間做學問?”方以智道,“你忘了大木的實學,不就是做事情就是做學問,做學問就是做事情嗎?如今看來,大木倒真是在認認真真的做實學。這次來了這裡,除了讨論進化論的問題之外,也一定要好好看看大木是如何治理地方的。”
不多時便到了晚餐的時間,因為兩人恢複的不錯,劉德便給他們的飲食安排上了不少的高蛋白。
“密之兄,你看這是什麼肉?我怎麼覺得有點像是牛肉?”顧绛皺起眉頭問道。
“是有些像。不過又有些地方不太像,似乎比牛肉還要粗一點。”在古代,由于耕牛極為寶貴,朝廷一般也是禁止民間随便宰殺的,所以顧绛和方以智吃的牛肉都不多,一時間也分不出這肉是不是牛肉。
“哈哈,這可不是牛肉,這是鲸肉,是海中的鲸魚的肉。”突然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兩人回頭一看,卻見鄭森正大步走了進來。
“卻是攪擾二位用餐了。”鄭森笑道。
“大木,你可回來了。吃過飯了沒有?”方以智笑道。
“在路上就吃過了。”鄭森道。
“這是鲸魚肉?這可是稀罕玩意兒,我要多吃幾塊,日後回去了也好和人吹噓。”顧绛夾起一塊肉,細細的看了看,然後塞到了嘴裡。
“在大員,這鲸肉倒也算不得太稀奇的東西,大員島附近常常有鲸魚出沒,我家剛剛将流民.運到大員的時候,田地還都沒有開辟出來,那麼多的流民,吃飯是個大問題。當時有泰西人傳授了我們捕鲸魚的技巧,隻要抓到一條鲸魚,便有了上萬斤的肉。靠着這些鲸肉,才讓更多的流民活了下來。後來雖然有了田地,但是這捕鲸卻是一直延續了下來,到現在,因為有了捕鲸,這大員島上倒是沒什麼人養豬了。”
“大木今日去勸農,倒是頗有點地方官的味道了。”方以智道。
“不一樣,不一樣。”鄭森笑道,“官員勸農,看的是人家的地,我這卻是看自己的地,用心程度是比不了的。而且我這所謂的勸農,其實不過是去推廣一種新肥料罷了。說起來,這件事倒是和鲸肉不同,鲸肉難得保鮮,也就沿海一代能有,如今沿海的鲸魚少了,鲸肉就越發的不夠用了。倒是這種新肥料,數量及多,又很耐放,卻是整個大明都用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