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這一聲大喝,衆人都吃了一驚。
更準确的說,應該是“罵”,而且那語氣很奇怪,不像是他平常罵衛士們的口吻。
那名騎士聞言馬上收勢,把劍插進了鞘裡,讪讪的站在稍遠處,既不逃跑也不過來。
薛楚玉騎着馬慢慢的從“他”身邊走過,愕然一驚,“女子?!”
一個女子,居然有如此高強的身手!
衆軍士也都吃了一驚,郭元振連忙拍馬上前來,“頭兒,什麼情況?”
“還愣在那裡,還不快過來!”薛紹怒喝,顯然真是有點生氣了。
那騎士慢慢的走了過來,一身越騎山文甲胄穿着青龍披風,程務挺麾下的近衛裝扮。
衆人都沒有打火把,也就隻有近前的薛紹和郭元振、薛楚玉三人,看清了她的面目。
月奴!
别說是第三旅的普通衛士,就是薛紹的朋友郭元振和薛楚玉,都是沒有去過薛紹家裡、不認識月奴的。
“頭兒,此人……不對,此女……”郭元振的表情很古怪。
“滾回去!”薛紹二話不說,厲斥。
月奴周身一震,低着頭,既不吭聲也不動彈。
薛紹一看她這神情,就知道她的犟脾氣上來了。
衆人一聽薛紹這話,心裡頓時明白了大半。這是男主人罵女人的口氣,而且薛紹是真的生氣了!
“重整隊型,繼續前進!”薛紹用“殺死人”的眼神怒瞪了月奴幾眼,一揮手下令。
衆軍士無不側目看着月奴,黑夜之中看不太真切,可把他們的好奇心給勾得不行了。
“你還愣着?”薛紹沉喝道,“别再耽誤我們寶貴的時間,回去以後我再收拾你!”
月奴咬着嘴唇一聲不吭,回去騎上了馬。
但是站着沒動。
薛紹等人剛剛啟動向前,月奴一拍馬就跟了上來。
薛紹這下真的惱了,一把從馬鞍上取下騎兵角弩,拉弓上弦對準了她,“再不回去,我殺了你!”
“你動手吧!”月奴淡淡的道,“反正我這條性命早就是你的了,何時拿去,都是一樣。”
衆軍士這下徹底聽清楚了,真是個女子!
看他二人情形、聽這女子口氣,旅帥分明還是她的意中人。
衆軍士這下嘩然了,甚至可以說是震驚了。來了朔州這麼久,甚至可以從更遠算起在長安參軍後以後,他們幾乎就沒有再見過女人。“老兵情結”在他們心裡泛濫成災,每個人都瘋狂的想着家裡的妻子或是相好的姑娘,甚至是小時候一起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鄰家玩伴小姑娘,都成了思念中的女神。
這一下突然出現了“旅帥夫人”,還是在這樣一個非常特殊、非常危險的環境下,第三旅的新兵衛士們,瞬間對月奴崇拜得五體投地!
“見過夫人!”郭安帶頭一聲喊,其他的軍士整齊劃一大諾一聲。
“嚷什麼!”薛紹大怒,回頭一鞭子就抽了過去,吓得郭安縮着腦袋用兜鍪受了這一鞭子,砰當作響,再也閉嘴不敢聲張了。
月奴斜着眼睛看着薛紹,嘴裡包了一口氣雙頰有一點鼓氣,表情是既生怯又委屈,更多的是倔強!
“我現在不要你了,我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薛紹收下了角弓,非常冷漠的說道,“從此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月奴表情一震,張大了嘴巴吃驚的看着薛紹。
全場靜成了一片,隻剩大漠上的烈風在呼嘯。
軍士們心裡都非常的清楚,戰争太過殘酷和皿腥,女人是絕對不應該參與進來的。旅帥越是絕情斷義,就越加表明他很在乎這個女子。
軍士們一邊在心裡為旅帥和夫人歎息,一邊又在想,換作是我,我恐怕也會這麼做……
“還不滾!!”薛紹大喝。
月奴緊緊的嘴唇,表情變得更加倔強,兩行眼淚滾落了下來。
“既然你不要我了,意思就是休了我?”月奴沉聲道,“也就是說現在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以後你都不管我了?”
“是!”
月奴突然一笑,抽袖一抹臉,爺們兒氣勢十足的将手一揮,“那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這千裡大漠是你家裡的嗎,我要去哪裡,要你管?”
“你!……”薛紹氣極。
“軍情如火,還不走?”月奴翻着白眼,頭一次很惱火的瞪了薛紹一眼,“本将是程将軍麾下的近衛,人稱安大将軍!我也有軍命在身,要去奇襲黑沙!你們願同路,就同路走;你們不願同路,就各走各的!”
“混帳!……”薛紹真恨得不一鞭子把月奴抽回去。
月奴雙腿一夾馬,大喝一聲“駕!”
絕塵而去,往北。
“衆将士,還不跟上!”她一邊跑,還一邊大叫。
“咳、咳!”郭元振幹咳了兩聲,“頭兒,耽誤了不少時間,快走吧!”
薛楚玉古怪的笑了兩聲,“旅帥,我理解你也同情你。但郭隊正說的對,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郭安等人暗憋着一陣壞笑,七嘴八舌道,“是啊,旅帥,時辰不早了!”
薛紹一巴掌拍到了額頭上,大罵了一聲。
“操!”
來了大唐這麼久,他第一次爆出這一口國罵。
“走了!!”
“喔――哦!”衆軍士居然發出了一聲歡呼,一齊兒拍馬向上,猛追月奴去了。
士氣居然瞬間高漲。
“一群混蛋!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們!”薛紹氣急敗壞。
月奴跑在前面,感覺是既興奮又刺激,當然也免不得有些傷心和難過。她畢竟不是大唐的軍人,不懂軍人的心。薛紹罵出那一句“我不要你了”,她瞬間感覺自己的心都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既然都這樣了,還有何所懼?
赴湯蹈火,而已!
于是月奴策馬狂奔,絲毫不顧馬力,也忘記了自己根本不識路。
薛紹帶隊在後面追着,看着她在前面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狂奔,真是越發來氣。于是他找薛楚玉換來了他的汗皿寶馬,一發力就追了上去。
“月奴!”
薛紹一聲喝,月奴仿佛飛到九霄天外去的魂魄瞬間又回來了。
“公子!”她回頭看向薛紹,豆大的眼淚瞬間湧了出去。疾風襲卷飄落而出,化作霧水一般灑到了薛紹臉上。
原本以為薛紹會再度大罵,甚至抽她幾鞭子,誰料薛紹的語氣很和緩,“你跑得這麼快,你識路嗎?”
“不識……”
“那你在後面跟着,我來帶路!”薛紹平聲靜氣,像是和普通人說話一樣,“另外,不許再叫我公子,要叫我承旅帥!”
月奴心中大喜,這是接受我了?
“是!”
她不禁展顔一笑。
“笑個屁!”薛紹冷斥了一聲,“縮回去!”
“是!”
月奴笑得更樂了,乖乖的放慢了馬速,落在了薛紹的後面。
看着前面策馬狂奔的薛紹,英武雄姿,意氣風發。
“能與你共曆一場生死,此生足矣!!”
“這樣的事情,哪怕是太平公主也無緣與你共同經曆、共同他分享!”
“我,能!”
郭元振拍馬追上來,悄悄的對月奴豎起了大拇指。
“夫人好樣的,我們全旅的兄弟都崇拜你!敬仰你!”
“胡說!叫我安大将軍!”月奴虎着臉。
“哈哈!”郭元振大笑,“兄弟們,見過安大将軍!”
後面的軍士一起大笑。
“見過安大将軍!”
“安大将軍威風八面,天下無敵!”
“安大将軍,我們崇拜你!”
“安大将軍,我們願意為你擋刀擋箭!”
薛紹跑在前面聽到後面的人七嘴八舌喊着這些,真是惱火,“行伍之中也敢喧嘩,哪兒借來的狗膽?”
衆軍士馬上閉嘴不敢喊了。
月奴嘿嘿的暗笑了一聲,竊聲自語道:“你這是嫉妒!我還以為你的第三旅有什麼不同之處呢,還不就跟程務挺麾下的那些老兵們一樣,恨不得把我當親娘似的供着拜着?”
一路疾馳,越過了荒涼的大漠。再往前,就是以往單于大都督府的管轄地了,有北方遊牧部族的草場。
也就進入了,突厥叛軍的勢力範圍。
大漠之上地廣人稀,人們以部族群居,所有家私都裝在馬背上,追尋水草而遷徙。
也就是說,就算是突厥人自己走到了這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上一個部族,或是一隊兵馬。
薛紹叫停隊伍稍作休整,大家吃些東西,歇一歇馬力。
薛紹給麾下的軍士下了三條嚴令。
第一,不許掠取普通百姓的牛羊食物。
第二,絕對不能濫殺婦孺。
第三,絕對不可以擅自行動!
針對前兩條,薛紹還作出了解釋,說突厥反叛,是舊的突厥汗國遺留下來的汗室貴族後裔妄圖獨立,發動的局部叛亂。大唐對于他們自立的可汗是不予承認的,也就是說,在這裡遊牧的百姓仍是大唐的子民。我們的目标,隻針對追随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傅叛亂的那些草原貴族與軍士。
敵我,一定要分清。
大唐想要平定突厥叛亂,首要,就是争取民心。所以我們此次行動,絕對不能傷及平民無辜!
月奴坐在一旁靜靜的聽着,悄悄的看着薛紹給衆軍士訓話,禁不住心花怒放,臉上紅樸樸的一片。
每個少女的心中,都有一個烈馬長槍、威風凜然的大英雄。如果是一個少年英雄,對每個懷春少女來說,都将有着無法抗拒、能讓她們着魔的魅力!
愛他風流倜傥,愛他英姿勃勃!
愛他陽剛果毅,愛他意氣雄發!
“公子,我愛你!”
月奴壯起十分勇氣,用極低極的、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悄悄的低聲道。
薛紹一扭頭看向月奴,“我訓話的時候,不允許任何人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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