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快開城門……”
喊出這話的時候,狄飛的内心幾乎是崩潰的。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随軍才離開短短三個時辰,等到回來的時候,密縣竟便做了另一副天翻地覆的模樣。
甚至在來的路上,隔着老遠的距離,他就看見了城郭上的異樣,本該高高樹立的旌旗,今日并沒有照常升起,就連一水平齊的女牆城垛,這一刻,也坑坑窪窪的多了許多缺口。
乍一看去,就像是漏了風的牙齒,看着令人生寒。
不隻如此,随着狄飛快馬加疾,越跑越近,更讓他心驚的一幕,出現了。
就看到城牆外,出了一裡的射程,竟出現了無數兵堅甲利的人影。這些人影已然彙聚成了一股股,一绺绺的陣線,此刻漫山遍野排開,分明就是一副大軍壓境的陣勢。
此情此景,當時就看的狄飛心驚肉跳,當即就抽動着馬鞭,催促坐騎狂奔,唯恐自己的行蹤被敵軍發現。
畢竟他當時的距離,離得那股大軍最近時候,也隻有百丈的距離,若是折合成此時的大步,恐怕也有三四百步,若是敵軍在那時候形成攔截,淡淡靠他座下那匹已經奔襲百裡的疲馬,幾乎是不可能逃出升天的。
但很快,心驚膽戰的狄飛就發現,遠處的敵軍雖說發現了自己,卻是破天荒的動都沒動,任由自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就沖到了縣城門外,這讓他很是忐忑。
難不成,那些士兵眼睛都長在了屁股上,自己這麼大一個人都沒瞧見?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個陰謀,那些人是故意放自己回城的?
想到這裡,這狄飛哪裡還敢有片刻耽擱,剛一沖到城門口,便使勁對着城頭上,已經将弓箭對準他的一排守軍大喊出了聲。
“是自家兄弟,開門!”
正巧城頭上,衆守軍裡面有個弓箭手識得這個狄飛,知道對方如今在大總領程毅帳下做事,遂趕緊喊了一聲,并讓左右同伴放下的手裡的弓箭,他則帶着一群人走了下去。
“吱呀!”
城門涵洞下,沉而厚重的木門,緩緩拉出了一道虛掩着的細縫,剛好夠一人一馬擠過去。
對于狄雲的突然歸來,那弓箭手也同樣驚訝,以至于他前腳剛剛賣進大門,就被後者拉着拽到了一旁,小聲道:“俺說,你小子的不是随着大将軍去汝州了嗎,怎的又回來了,莫不是大将軍也遭到了不測?”
這弓箭手話剛落下,就被狄飛惡狠狠的瞪了回去,“胡嚼什麼蛆,你他娘才遭遇不測呢,是大将軍令俺回來報信的……什麼都别說了,快帶俺去見吳指揮,大将軍有話要傳達!”
“嘿,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雖說被同伴一通臭罵,但聽說趙振無事,這弓箭手遂也安下心來。在他看來,隻要大将軍那裡沒有危險,那他們就始終還有依仗。
因為在這些士兵眼中,趙振不但是三軍統帥,更是他們所有人的精神領袖。隻要趙振在,哪怕密縣城守丢了,大将軍也會再帶領他們哪下一城。反之,若是趙振有什麼三長兩短,那等待他們的,可真的就是死路一條了。
心裡如是想着,這弓箭手一聽狄雲此來,竟是帶着大将軍令來的,頓時就連态度,也變得尊敬了幾分,他敢忙道:“飛哥兒可真是擡舉兄弟了,俺不過區區一個隊正官,哪能知道那般大人物的所在,正好俺們步弓營的劉副統就在城樓上,俺領你去見他,他應該知曉!”
“那還等什麼,快帶俺去……”
這狄飛此次半路回城,所攜口令,就是要吳剛協各營留守,嚴防敵軍偷襲。誰曾想到,還沒等他狄飛趕回來,整個密縣似乎已經遭受了一波突襲。
至此,狄飛才隐隐覺得,自己身上所系之重。所以他一聽那步弓營副統劉勇再次,也顧不得許多了,忙就急沖沖登上了城頭,結果,剛好和下樓的劉勇,撞了個面對面。
說起來也巧,原來這劉勇也聽說了城外有快馬趕來,正準備問明情況。結果就被狄飛三言兩句,拉到了一旁。
當狄飛說明來意,劉勇濃眉一挑,神色也變得差異起來,“照你所說,将軍竟然是早就知道了有人會偷襲密縣,所以才讓你趕回來報信的?那他可說明,是何人所為?”
“呃,這個……大将軍卻是沒說!”
狄雲也有些犯難,當時讓他回來,并非是趙振親口|交代,而是程毅直接傳達的軍令,所以有些細節,他也不是很清楚。現在聽劉勇問起,他隻是皺眉思索了片刻,才又遲疑道:“俺當時聽大将軍和程總領談話時,似乎提到過一個叫馬……馬什麼堅的人,不知道,此人算不算……”
“馬伯堅!”
這狄雲區區一個小兵,不知道馬伯堅也是正常,但劉勇他們卻是再明白不過,所以當對方口中剛以吐出個馬字,劉勇心中便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
那馬伯堅可是鄭州防禦使啊,若這次突襲的,真是對方所率領的鄭州軍的話,那倒也不難解釋了。
因為他們這密縣城,可不就是當初趙振從對方手中奪過來的嗎,隻是後來,也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那馬伯堅竟然沒有率兵來讨,仿佛是認下了這個悶虧似得。
如今看來,一定是對方忌憚趙振,所以才遲遲不敢動手,今日,終于等到趙振率騎軍出使汝州之際,對方才敢派人過來襲城。
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情急之下,劉勇也意識到,必須要将此事第一時間通知所有人。
畢竟,那馬伯堅手中,可是坐擁整個鄭州的兵馬。
如今的密縣雖說也有兩三千守軍駐守,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算是一等一的強縣,可當真正面對整個州府的大軍時,仍舊是差了不止一截。
正因為這樣,劉勇才不敢多耽擱片刻,他唯恐,鄭州的大軍随時趕至,那樣一來,他要面對的,可就不是淩晨時的那點試探了。
“所有人在此待命,但凡有敵軍敢跨前三百步,立刻放箭!還有你,這就随某入城……”
匆匆指揮着剩餘的弓箭手在城頭嚴密排開,那劉勇忙将腰間的佩刀卸下,領着狄雲就直奔内城而去。
在這樣一個火燒眉毛的時候,劉勇雖說将渾身能卸下的重物都已經卸下來,但還是感覺到自己的步伐有些緩慢,急的他恨不得就插上一對翅膀,那樣還能跑得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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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密縣因為狄雲的出現,而一度陷入緊繃狀态時,數百步箭距外的鄭州軍,這時候也陷入了一陣群情激奮當中。
因為,就在剛才,循着某個士兵的吼聲,又有一批快馬的身影,印入了他們的視線當中。
随着衆人舉目的功夫,數百丈開外,那匹快馬已經由遠及近,漸漸放大成了一人。
看到這裡,杜鋒忽然樂了,就見他咧嘴冷笑道:“入娘的,剛放走一匹,又來一匹,這密縣的人馬,當真是嚣張的很啊!”
因為間接參與了放跑狄飛一事,杜鋒身邊這個親兵,也覺得有些窩火。所以劉勇話剛說完,他就已經結過了話茬道:“是啊,俺活這麼大歲數,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嚣張的騎兵,依俺看,那厮拔成是個探子,否則也不敢這麼托大……”
“哦,那就趕快将他射下,他的身上,一定藏有有用情報!”
親兵的說法,頓時讓杜鋒來了興趣,他現在因為連夜偷襲失敗,對密縣内的真正實力,正是一籌莫展,眼下,正是個搜集情報,了解敵人的好機會。
想到這,杜鋒忙一把從自己箭壺裡,抽出了一支箭,遞給了拿着弓箭,躍躍欲試的親兵,“若是你能将那探馬射下,某必定重重賞你!”
“都統放心,看俺的!”
能讓杜鋒親自遞箭,這得是多大的光榮啊,此時此刻,這親兵就感覺到渾身骨頭都輕了二兩,連帶着,整個人都開始熱皿沸騰起來。
見他在都統的賞識下,一副鋒芒四射的樣子,周圍的親兵心中頓感酸溜溜不是個滋味,饒是那樣,他們隻能羨慕的看着杜鋒身邊的那個親兵,眼中嫉妒之色漸濃。
終于,在萬衆矚目的瞬間,這個親兵對着遙遙過來的快馬,拉動了弓弦。
那支包含着莫大期許的箭矢,随着弓弦的猛然彈開,刹那間,就像是流星劃過,發出“咻!”的一聲,消失在了杜鋒跟前,然後,在百步開外,快馬的一側,輕飄飄的落下!
也許是太過興奮,手有些發抖,失去了準星。又或者是為了在杜鋒面前表現,所以距離判斷失誤,導緻弓弦拉的過早,受到空氣風力的影響過多,失去了方向。
綜上所屬,無論如何,這親兵的箭,終歸是沒有射中快馬。
甚至,比射偏還要糟糕,因為那箭矢到了最後,軟綿綿的一點勁都沒有,别說是射偏了,就算是正中紅心,隻怕也不能傷到那探馬分毫。
看見這個親兵在杜鋒跟前裝逼失敗,一時間,整個方陣都想起了嘲笑似的噓聲,那噓聲直吹的親兵滿臉通紅,尴尬之餘,他還不死心,竟然又腆着臉,對面色難看的杜鋒道:“都統,再給俺一支,俺一定能射中!”
原本杜鋒還不準備開口罵他,可此人實在是欠罵,眼看着試射不中,大不了自己再取一根箭就是,卻不想,此人竟然還厚着臉皮再問他開口,這不是欠罵嗎!
所以杜鋒此刻回答他的,就隻有迎頭一腳,直把他踹的在地上一連滾了三四圈,然後才喝罵道:“他娘的,老子最讨厭你這種吹牛草包,滾……還有沒有人,隻要射中,俺統統有賞!”
說罷,杜鋒又回過頭,往其餘親兵的臉上,都掃視了一圈。
剩下那些親兵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幾乎在杜鋒開口的瞬間,這些人便已經迫不及待的取出了箭矢,然後拉動弓弦,遙遙對準了快馬。
也正是奇怪了,按理說,對面那個探馬發現自己被人攻擊,應該早已經掉頭逃走了。
可現在,對方卻恍若未見似得,竟然頭也不回的就朝這裡跑來,這令那些擔心對方掉頭的衆親兵心中一陣狂喜,暗道,這年頭,還真有送上門的活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