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四月,朝廷下發了一道政令,政令絕不是什麼讓人開心的好事,在原有田役基礎上,加征收百之九,同時減征雜辦、歲辦百之九。
這條政令先在江浙湖廣等地試行三個月,後續看效果推廣。但是陳瑀知道,着不過是朝廷斂财的幌子,不出三月,一定以卓有成效而推廣全國。
看上去一加一減,好像沒有什麼變動一般,但是田賦是實實在在的交糧食,那是真金白銀,隻要是課賦農桑的百姓都知道,在這裡面增加百分之九意味着什麼。雖說雜稅少了一點,但這不是重點,畢竟歲辦和雜辦不是賦役的大頭。
這裡面打的什麼算盤,就算沒有内廠提供情報,陳瑀也知道,朝廷沒錢了!
隻是這稅賦征收額度提高了,就一定能弄到錢?隻不過更加增加了流民逃亡的數量罷了!
這種昏招怕隻有劉瑾能想的出來,一個正常的執政者是幹不出這樣的事!
從内廠那邊知道,原來是工部捉襟見肘,問戶部要錢,戶部拿不出錢,但是豹房的工程也不能停,于是劉瑾就接受了他妹夫的建議,以表面看上去零增收的方法,增加收入。
隻是這看上去很可笑,不知道是把天下人當成了傻子,還是把自己當成了傻子。
賦役這一塊千百年來,都沒人敢随意的增加,這和百姓的生計息息相關,是國之大事,但劉大人不但幹了,還這麼的随意!
這些賦役對于那些大戶豪紳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反正他們可以以飛灑詭寄等手段逃避賦役,這些稅賦最終還是會轉嫁到鬥升小民的身上去,所以這真正受苦的還是平民百姓!
歸根到底不過是一句話,朝廷缺錢!但這種方法根本無濟于事。
陳瑀把自己所有的分析都傳給了劉瑾,希望劉瑾千萬要将這一政策給取消掉,不然大明不久将會有一場大亂。
劉瑾不信,也斷然不會取消自己的政策來打自己的臉,以他認為,自己這是在給朝廷增加收入。
當初所有的志向,随着權力和貪欲的滋生,早已經泯滅于心中。
就算以現在這種情況,百姓都已經怨聲載道,畢竟這些稅賦就已經夠重的了,加上鄉紳以各種方式剝削,真正轉嫁到自己頭上的又多了一筆,老百姓活得已經購捉襟見肘了,如今又加上這麼一筆,江浙湖廣等地部分百姓已經開始鬧事了。
江浙兵讓他們去打倭寇不行,但對付這些平頭百姓他們卻最擅長不過的,幾刀砍下去,砍死了幾個不老實的百姓之後,暫時鎮壓住了形式。
陳瑀拿着内廠給的情報,眉頭緊鄒,“這個死太監,在江浙富饒的地方,百姓已經開始有蠢蠢欲動的迹象,若是推向全國,那得亂成什麼樣子?”
沈飛贊同的點了點頭,“太監亂國啊!内廠說,劉瑾将以增加科舉名額等措施,将這政策給推廣到關中等地。”
“這****!以為給了幾個科考的名額百姓就會贊同了?要知道,能讀起書的,哪家不是大戶?關中本就生産低下,如果真的将這政策推廣到了關中,我以人頭擔保,關中絕對立馬大亂!”陳瑀氣的嘴唇都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現在劉瑾大權在握,人稱立皇帝,他發号的政令基本上也無人敢忤逆,唯一敢和劉瑾叫闆的怕也隻有陳瑀,雖然不知道劉瑾為什麼怕陳瑀,但這已經是某些人認定的事實了。
所以在政令發布沒有多少天,李東陽便稱病在家,良久不上朝,同時秘密的來到了浙江。
陳瑀正在府上研究将擋土淹的方法,就聽到有人敲門,期初陳瑀也沒怎麼在意,以為是家丁,便開了門,可這一看,下巴差點沒掉下來了,急忙将李東陽迎到了屋内。
“老師,您怎麼親自來浙江了?有什麼事讓人隻會一聲便罷了,您這……折煞學生了!”
李東陽也不和陳瑀寒暄,直奔主題道:“老夫稱病偷偷跑出來的,長話短說,說完老夫便要會京師。”
陳瑀點了點頭,“老師您說,是不是朝廷出什麼大事了?”
“你也知道。”李東陽急促的道,“劉大人這個政令想必你也知道了,雖說湖廣浙江的百姓暫時還沒有什麼大的動靜,可也用不了多久的。”
“但老夫今日之所以來杭州,是因為劉大人要将此政策推廣到關中了,我多次和劉大人說過其中的弊端,但劉大人聽不進去,現下也隻有爾廷玉的話使一點用,所以為師……”
他說着便要下跪,陳瑀哪裡肯依,媽的,這些人是不是腦子都有問題啊?是不是覺得,不下跪就體現不出自己的誠心,體現不出自己可以為了黎民百姓赴湯蹈火的那股氣勢啊!
陳瑀攙扶住了李東陽,急忙道:“老師,您這真是折學生的壽啊”
李東陽點了點頭,順勢起來了,奶奶的,不要臉的貨,有本事真給老子跪下?裝腔作勢!
“為師替黎民萬生求爾廷玉,一定要讓劉大人取消這政策!”李東陽十分誠懇的道。
這老狐狸至始至終都沒有将陳瑀當成心腹來看,别說心腹了,甚至連自己人都算不上,從他說話便能看出了,一口一個劉大人劉大人,私下裡卻閹黨閹黨叫的甚歡。
陳瑀點了點頭,就算李東陽不來,他也會想法子的,他道:“老師您放心,學生定不會辜負老師和百姓!隻是……學生力量也弱,怕一個人的力量也是不夠的。”
對李東陽這老狐狸,陳瑀也要使出點計謀,李東陽當即知道陳瑀用意,他看了一眼陳瑀,然後道:“需要老夫的地方盡管開口!”
臭小子,果然不是什麼好鳥,連你老師都算計,還算是人嘛你?不要臉!
陳瑀仿佛想了很久,李東陽盡管很着急回京,但也是頗為安靜的等着陳瑀,半饷後,陳瑀終于開口了,他道:“其實學生到還真有一個辦法讓這政令中止!”
李東陽一雙眸子陡然一亮,“當真,如何?”
“恢複市舶提舉司以往的職能,開海禁!”陳瑀道。
“不行!”李東陽猛然道,“海禁不能開,這是祖制,就算是沒有了祖制,也不可,前段時日倭寇才在東南興風作浪,這時候若是開了海禁,禍害的是整個東南!百官也不會同意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開了海禁,這和中止政令又有什麼關系?一點關系沒有!”
就怕你不退一萬步說,隻要有了這一萬步,就知道你的底線在哪,無論如何,這到不是一點可能性沒有的。
“老師您冷靜點,聽學生說來。”陳瑀道,“大明想走出世界,開拓海外是必不可少的,三寶太監下西洋就是一個絕佳的例子,外貿能給大明帶來的收益絕對是可觀的,不然日本國、安南國、佛朗機等邦畿也不會想方設法與大明通商。同時大明所賺取的利潤也絕對龐大,單說近期來活躍于東南的閩商,以短短的幾年時日其發展的力量超乎想象,隐隐有越過晉、徽等商,靠的是什麼,我想老師比我清楚的多!”
“即使這般又如何?如果海禁真的開了。将會有大批日本國的寇虜進入東南為禍,屆時這責任誰來擔?!”
“倭寇之害在乎國人也!”陳瑀道,“想必老師也聽過兵科給事中那一番言論,他說的一點都不錯,海民沒了生計,沒了土地,能幹什麼?走私!帶着倭寇一同走私!不然單憑倭寇,豈能在東南複雜的地形中來去自如?如果沒有大明子民的帶路,倭寇還能這麼燒殺搶掠麼?”
“東南的海防,學生已經在加強,上次浙江大捷想必老師也看出了我大明軍隊的實力,歸更到底,軍旅的羸弱,隻是經濟的羸弱罷了!”
“軍事的羸弱是經濟的羸弱?”李東陽品位了一番,笑呵呵的道,“這見地倒是新奇的緊。”
陳瑀看已經調起了李東陽的胃口,一鼓作氣的道:“如果海防足夠強大,那東南的秩序建立起來之後,海禁開了也無傷大雅,不會出什麼亂子!”
“再加上我等毋需開所有的海口,可以現在甯波提局司試行,出海貿易者經海防同知批準,領“引票”到指定之地貿易,在規定時日返回,一旦秩序建立之後,外海人和大明都會嘗到甜頭,那麼誰還會主動攻擊搶劫?”
“小搶小鬧成不了災難,這些事,大明轄内不是沒發生,想要沿海徹底沒有戰亂也是不可能的,但學生相信,收益絕對大于支出,怎麼樣去算都是劃算的,不是嘛?!”陳瑀給李東陽斟上一杯茶,自己也端起了茶水喝了一口,默不作聲。
“你說的這些和劉大人的政策還是沒有關系啊?”李東陽沒有表明态度,捋着胡子突然來了這麼一出。
還想試探我?不要臉!
“這則政令的目的為了什麼想必老師也知曉,無外乎錢!”陳瑀道,“但這麼做,顯然朝廷也增加不了多少收益,相信老師也是知道的,既如此,那學生這般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東陽看了看陳瑀,呵呵笑了笑,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竟拍拍屁股離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