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陳瑀回到陳府午時已經過了,反正此刻閑着也是無事,他捧着一本律法在書房中看了起來。
陳大富見陳瑀回來便一頭紮入了書房,甚是奇怪,于是便端着一碗雪梨湯悄悄的來到陳瑀的書房書窗前。
現下已經接近初夏,天氣漸漸的燥熱起來,陳瑀的書房窗自然全都打開的,陳大富的腳步驚動了窗檐上的幾隻麻雀,小家夥們一擁而散。
陳瑀擱下了書籍,看向窗外,卻發現空無一人,可是那肥大的影子卻在地上映的老長,陳瑀笑道:“爹,來就來了,躲個什麼勁?”
“誰躲了!”陳大富笑呵呵的走到了窗子前,笑道:“給你送點雪梨湯。”
陳瑀露出驚恐狀,問道:“這該不會是您親自煮的吧?”
“當然不是!”陳大富道:“你老爹的廚藝,你老爹自己知曉,哪還能來獻醜?”
“生活變了,口味也在變,想當年小的時候,覺得爹煮的啥都好吃!”陳瑀笑道。
陳大富也跟着笑了,他擔憂的問道:“事情有什麼進展了麼?”
陳瑀覺得很是對不起陳大富,為了心中那一絲自私的想法,竟然讓陳大富跟着提心吊膽,他露出輕松的笑容道:“爹,這事兒您不要擔憂了,陳家會安然無恙的,孩兒已經想好了解決的對策!”
陳瑀越是這般,陳大富心中越不是滋味,他道:“醜生啊,你莫要安慰為父了,都是我的錯啊!”
我這真不是安慰您啊,我确實已經想好了對策,不但如此,還能讓杭州府那群老匹夫心甘情願的踏上陳家這條船,與陳家共榮辱、齊富貴!
父子二人又不痛不癢的聊了一會兒,擡頭見時辰也差不多了,二人便朝西湖醉翁樓而去。
上了五樓,陳瑀和陳大富要了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此刻陳大富也無心欣賞西湖的美景,滿臉愁容,安安靜靜的坐在茶幾旁。
反觀陳瑀,他卻和陳大富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抱着香茗,望向窗外,時不時還來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之類的古雅之詩。
陳大富心中暗歎陳瑀這臭小子境界之高,就在這時,那林廣才姗姗來遲,他見了陳瑀二人後,連忙抱拳賠禮道:“路上太堵,抱歉抱歉。”
看來堵車這個借口從古就有啊,陳瑀還以為是後世獨創的呢。
“這位一定是大明最年輕的狀元郎,陳瑀陳狀元了?”林廣是個自來熟的人,根本不懂什麼叫含蓄。
不過确實,也隻有這種性格經商起來才無往不利,若是你見了人,半饷都放不出一個屁,那還要經個什麼商?
陳瑀笑道:“不敢當,林叔請坐。”
陳瑀說完之後,便起身,親自來到林廣身旁,欲斟茶,林廣連忙拒絕道:“哎喲,狀元郎這是要折煞草民喲!”
無論如何,林廣也沒有讓陳瑀給他斟這杯茶,雖然心中千百個願意,不是不可,實為不能啊!
“哎,這說起來都是我的不對啊!”林廣歎了一口氣道:“我等經營的都是沿海的大戶,我也是接了陳老兄的貨,然後銷售給這些大戶,可誰知這些人……竟然幹的都是走私的勾當,他娘的,是我害了陳老兄啊!”
換了個名詞來說,這林廣還是經銷商了?說出來誰信?陳瑀也換做憂心忡忡的道:“林叔這次可定要幫助我陳家度過難關啊,陳家感激不盡,如今沒了銷路,南直隸、湖廣、松江、兩浙可都是債主,一旦逼上來,我陳家就完了啊!”
“這是自然,陳世侄不說我也當幫啊。”林廣道:“隻是我等都是經商之人,這……”
“有話不妨直說!”陳大富努力的忍住心中的怒氣道。
這厮如何看都生着一張奸詐的嘴臉,娘的蛋,老子以往怎麼就沒有看出來,不要臉的家夥!
“我也不敢口上便答應了什麼,畢竟這可不是我一人做主之事,不過經過我的一番周旋,家族終于答應借款給陳老兄度過難關了!”林廣笑哈哈的道。
“真的?”陳大富不敢相信的問道。
“自然是真的。”林廣道:“不過家族的意思是希望以這筆錢來入股陳家。”
呵,陳瑀就知道這家夥不安好心,入股陳家,日後便和陳家利益綁在一塊,然後漸漸的吞噬陳家,讓陳家做爾等的傀儡,這種手段陳瑀不是沒有見過。
哎,有些人拉都拉不進來,有些人想進來陳瑀卻不願意,真諷刺!
陳瑀不禁想到杭州府那些散戶大戶,拉他們入股像求爺爺告奶奶一般,眼下這人不需要他入股的,卻要死皮賴臉的想盡一切辦法進來。
“不知林兄要多少股?”陳大富問道。
“十之四。”林廣道。
陳大富閉着眼冥思,正猶豫不決之際,林廣繼續道:“托幾個朋友打聽了一番,現在兩浙、松江的大富正趕來錢塘,陳兄弟,您可要快些決定咯,十之四的股份,我等賺的也不多,如果陳兄弟實在舍不得,我可以減少一成的分紅!”
陳瑀看了一眼林廣那老狐狸,見自己老爹差點咬牙狠心同意,他慢悠悠的道:“既然陳家都已經是危難之際了,哪裡還敢拉林叔入股?白白的害了林家不是?我們都是厚道人,倒了生意也不能倒了做人的根本啊!”
“一家人豈能說兩家話?”林廣繼續賣力的道:“陳世侄且莫要見外了,我林家本就對不住陳家。”
說罷之後,他也開始悠閑的喝了一口雨前龍井,呵,這個陳瑀考狀元可以,可是玩手段你還嫩了點,還做人厚道?缺心眼吧你,老子告訴你如何做人,很、狠!
其實林廣根本就沒有讀懂陳瑀的意思,拒絕你,不是因為他陳瑀真的為你考慮,是因為不想讓你參合陳家的生意罷了,這家夥還在自我意淫,也是人才一個!
“對了,林叔。”陳瑀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疑惑的問道:“這紡織在東南沿海還好賣吧?應該挺賺的吧?”
“啊?”林廣喝的那一口龍井差點沒吐出來,這小子怎麼突然問這個了?賺?簡直是賺大發,這玩意銷往海外,可以賺大明市場的兩到三倍的價格,你說賺不賺?
所以這一次為了拉攏陳瑀,林家也是損失十分的大,因為這筆貨可以讓他們賺個底朝天!如今這麼白白的失去了,林廣比誰都要心疼,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不過沒辦法,這些決策都不是他做的,他也決定不了什麼,他笑道:“也賺不了多少。”
“哦,那我還是在大明内陸銷了吧!”陳瑀道:“不勞煩林叔了。”
“不行!”林廣急忙道:“哦……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眼看陳家這麼倒了。”
“怎麼會倒?”陳瑀笑道:“陳家有足夠的後備資金,以供這批貨物正常銷售!”
“怎麼可能?”林廣連連兩次失口。
“林叔對陳家的狀況這般的了解麼?”陳瑀奇怪的問道。
“哦哦,不了解,我就是聽了外面的風言風語!”林廣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難不成陳家真有什麼後手?這他娘的最後不會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吧?
陳瑀這一番話把陳大富也說懵了,難道這小子真想出了什麼法子?他到是覺得那林廣說的法子可以考慮!
“天色已晚,林叔告辭了。”陳瑀笑道:“茶水錢已經結了。”
說罷,轉身便和陳大富離開了,說不出的潇灑。
留下五樓上的林廣,他滿臉的癡呆,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不是說陳家已經走投無路了麼?一定是這小子故意框我的,過兩日,等大富們都入了杭州我看你陳廷玉如何逞能!
回去的路上,陳大富不解的問陳瑀道:“啥時候陳家有足夠的後備資金了?我都不曉得?”
“還沒有,需要錢塘縣商會的那些老家夥出資啊!”陳瑀擺了擺雙手道。
“你……你這臭小子,那般的自信,我還以為真有什麼後手,那些大富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入股陳家?你這敗家玩意,倒不如答應了那林家,我現在就回去商量!”
陳瑀急忙拉住了陳大富,他道:“爹,萬萬不可。”
“緣何?”
陳瑀解釋道:“莫要聽那厮說的好聽,東南沿海靠的都是走私,這紡織的利潤之大,憑誰都知曉,然而這些人卻借口不收我陳家的紡織,偏還要入股陳家,你不覺得奇怪麼?”
他繼續道:“十之四的股份已經極多,别看他們分紅要的少,一旦進了陳家,他們便會瘋狂的吞噬陳家,甚至可以以陳家的身份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到時候朝廷查下來,我隻能跟着為其掩護,這樣也就間接的讓我作為他們的保護傘對抗朝廷,這後果……”
陳大富聽完之後,冷汗直流,破口大罵道:“他娘的蛋,原來打的這個主意,幸好為父機智,娘的,遲早弄死你們這些王八犢子,臭不要臉!”
陳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