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沿海衛所能調出的兵其實并不多,準确的說,應該是能調出來的精兵不多,時明将領多縱海民下海捕魚、運輸,軍兵亦如此。
由于朝廷俸祿軍饷發的不及時,或多被虧空,各地百千戶所軍兵又恢複到正德初年一般,為了生計,無奈下變賣船隻,以馬巡視,以殘敗之船應對巡檢司檢查。其軍兵也多下海貿易和内陸經商。海防羸弱如斯。
為了應付差事,浙江和福建兩地湊了一千戶所精兵北上,馬昂自然帶着他的百戶所被點在其列。
到九月,陳瑀的婚期也漸漸的近了,房小梅本想返溫州房家居住一段時間,等十月陳瑀過去親迎,但是陳大富擔心那邊吃住不行,說什麼也不讓她去,無奈之下,房小梅也妥協了,隻能等到婚期前兩天才折返。
而九月時,海上東北風起,利于倭船行舟。
在陳瑀饬東南海防之後,倭寇也時有入侵沿海,隻是那個時候海軍防衛深嚴,他們剛到大貓洋,便總能被巡海百戶所船隻驅趕和斬殺。
不過倭寇們到并沒有就此懼怕。
自從宣統後,明朝廷幾乎就斷了日本進貢,到了正德年間幾乎三年一貢,而且隻允許其船兩艘,且人不超過二百,進貢之物也多有限制在馬盔、铠、劍、腰刀、槍等。
日本國對海上貿易需求是極大的,即便甯波市舶司重開後,對日本國的貿易往來和交易之物及數量仍有限度,這根本滿足不了日本的需求。
為此他們多次私下和沿海大戶交易走私,而這也僅僅隻是限制在日本官方。
非官方一些流寇為獲取利益,仍舊會冒着風險,在沿海掠奪,隻是攝于大明軍威,多不敢太過造次,所以自正德初年一來,很少發生嚴重的搶劫殺人事件。
九月時,日本國王源義澄遣使貢馬匹盔铠大刀諸方物,從日本國薩摩洲博德出發,以東北風之便利,至烏沙門,過韭山、海閘門,至甯波登陸。
與此同時,另一批倭船卻過海閘門之後并沒有去甯波,轉而悄悄的朝溫州進發。
這批船上的人不多,大約也就四五個,他們本想在溫州府東海岸看看附近可有下海的漁民,趁機搶劫一番。
可是事情實在太過詭異,詭異到那些愚笨的倭人都不敢相信,往常隻是到了沿海外圍,便會有巡檢司的船駛過,可是這一次海面上卻風平浪靜,偶爾能見幾艘大明捕魚的漁船。
就這樣,他們竟然不知不覺的在溫州海岸登陸了,在蘆葦蕩邊将船隻藏好,為首的叫新義源,帶着四五個倭寇悄悄的在溫州東海岸轉了起來。
由于路途不熟,他們也不敢走遠,隻是在船隻停泊的附近轉了轉,見不遠處有村落,便悄悄的潛入進去。
這個沿海村落不算富饒,村民大約也隻有上百戶,當那四五個倭寇倭刀斬殺一兩人之後,他們才知道慘劇發生了。
僅僅一個時辰,全村寂靜,皿泊在泥水中悄悄流淌,村内雞飛鴨跳,一派混亂。
新義源領着的這四個倭寇,本隻是想尋點好處,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次收獲這麼大,最為奇怪的是,沿海竟然沒有一點守兵。
正當他們要折返的時候,卻見一批百戶所軍兵準備下海,兩隊伍打了個照面。
那百十人見狀,頓時大呼“倭寇”,隻是還沒來得及繼續呼叫,倭刀便砍掉了他的腦袋。
後面幾十人見狀,頓時折返掉頭,這批說是明兵,實際上不過是一些臨時“軍兵”供巡檢司檢查點名的冒牌而已。
于是四五個倭寇跟着百十個僞“明兵”身後追殺的場景發生了。
百十個人,将近一半的皿液祭拜了大海,不過他們卻留下了一個和尚活口,并且将這和尚帶回了殿前諸洋。
在那裡,還有兩首雙桅大船停泊,之所以停在哪裡不敢繼續前進是因為他們知道,在向前就要到了陳錢山,那裡有大明守軍。
這個和尚是杭州虎跑寺的,法名叫“普淨”,徽州歙縣人,出家之前他還有個名字,叫做徐海。
倭寇之所以放了他,是因為他說了句“大明守軍及沿海富饒貧窮他皆知曉”。
新義源雖然笨了點,但是不傻,他知道徐海這句話意味着什麼,所以才将他抓了回來。
殿前諸洋倭寇足有百十人,皆穿倭衣,芒鞋,打扮怪異。
徐海在虎跑寺做了幾年寺僧,那一張嘴自然不消得說,言簡意赅的便将大明近況說了出來,并且指了一個最容易登陸且千戶所最為薄弱的地點,溫州!
………………
溫州發生倭寇屠村的事很快便報到溫州府衙和都司,這等事若是被繼續層層上報,溫州知府和都司指揮使自然也不用繼續做下去了,于是他們的做法竟然和徐海料想的一樣,生生的将這件事壓了下去!
眼看着婚期越來越近,陳瑀心中有一點激動,又有一點恐慌。
房小梅小腹也漸漸的凸了出來,這讓陳大富可是樂壞了,還說什麼酸兒辣女,什麼圓兒寬女,反正各種封建迷信都出來了,意淫的結果都是孫子。
為此房小梅整日擔憂,深怕以後出了個兒子陳瑀和他們陳家就不要她了。
在強大的女人,遇到這種事都是患得患失,不過也能從另一個角度看,房小梅确實很在乎陳瑀和陳家。
親迎的日子還有十天,陳家現在已經煥然一新,阖府上下全都置辦的喜氣洋洋,陳大富親自操刀要求,但凡有點不合理和不合身份禮法的地方便換。
每天陳大富做的事都是這些,深怕自家娶親讓親裡鄰居看了笑話。
而陳瑀也被陳大富逼着寫了婚禮的請帖,單陳大富要請之人,便有百人之多,更别說陳瑀還有一些官場的朋友以及房小梅房家的親戚。
算了算日子,唐寅應該也從蘇州趕來。
是日一早,他便和祝枝山文征明來到錢塘碼頭。
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其人,将近傍晚十分,才見到商船靠岸。
唐寅滿身淩亂,好像剛被施暴一般,為此文征明和祝枝山還嘲笑他要重振夫剛一類的話。
為此唐寅隻是笑了笑,不過陳瑀卻察覺了一絲異樣,礙于現在人多,并沒有點破。
沒多久後,徐祯卿也到了錢塘碼頭。
這二人說什麼也要自己住客棧,可是耐不住陳瑀的熱情,一股腦的給他們拉到了陳府。
幾人也是好久不見,話語頗多,直到入夜,文征明和祝枝山才顫顫巍巍的離開。陳瑀自然吩咐了府上下人去送了一程,然後他便又找到了唐寅。
适才礙于唐寅面子,他并沒有點破,現在才關切的問道:“老師,這可是路上被劫了?”
唐寅仰天感慨,“為師便是買畫,也将這禮金湊上!”
“老師您說的哪裡話?您能來徒兒就已經很高興了,路途上發生何事了?”
唐伯虎道了句晦氣,然後道:“運河堵塞,于是商船便從沿海駛入錢塘,剛過溫州府,便遇到倭寇了!這些年都沒聽過倭寇的動靜,怎生得……真是晦氣!”
“倭寇?”陳瑀心裡一緊,難倒他們這麼快便發現沿海海防羸弱起來?“有多少人?”
“沒幾個,三四個的樣子,看來是随着朝貢而來的,不足為患。”唐寅道。
陳瑀點點頭,隻是心中隐隐有種不安的感覺。
這件事暫且就這樣過了,陳瑀也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還有婚禮這麼大的事等着他去操心。
而在婚禮前幾天,他竟然還收到了楊廷和的賀貼,為此他隻能無奈的笑了笑。
沒多久後,沈飛便也從丹徒趕了過來,見到陳瑀後容光滿面,看樣子那邊的“戰鬥”進展的很順利。
而同一天,楊一清、王陽明、方獻夫、顧鼎臣等人竟然也從北直隸趕了過來。
據他們說是陛下給他們放了四天假,而且楊一清還帶了陛下的一封賀貼。
陳瑀雖然被罷了官,可是這面子有多大可見一斑。
沈飛見了楊一清,立刻便蔫了,陳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淡定。
風高雲淡,秋高氣爽,進入十月後,天氣漸漸有些寒冷起來,錢塘一派繁華,親迎的隊伍也沿着運河直奔溫州。
與此同時,一首雙桅大船也悄悄的在溫州沿海岸停泊了下來,幾十人手執倭刀的倭寇,在徐海的帶領下,悄悄的朝房家村進發。
房家村内一派喜氣洋洋,小胖紙房镗嚷嚷着不要去私塾,要陪着嬸嬸出嫁,一時間惹來不少大人們的笑容。
村落枕着溪流,像嬰兒般安甯的躺在母親臂彎中,是日一早,天色灰蒙,一縷縷淡淡的晨霧夾着帶有飯香的袅袅青煙緩緩朝天空飄散。
老牛安甯的甩着尾巴,努力的甩開身子上的蚊蟲,黃狗吐着舌頭在各家院落内安詳的趴着。
房家村秋日的清晨像一副畫卷,美不勝收,便是高官大戶來到這裡,也會生出一股隐世之感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