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瑀再一次握有巨大權力的時候,劉瑾找到了陳瑀。
陳瑀一直相信,人性沒有絕對的好壞,對于劉瑾前段時間的所作所為他并沒有在意。
或許劉瑾也覺得自己前些日子做的不對,所以特意帶了幾萬兩銀子來了内廠。
内廠現在就是缺錢,對于這些銀子,陳瑀那叫一個來者不拒,劉瑾見陳瑀收了銀子,心中也甚是高興,便開始一點一點推心置腹的唠叨起來。
總而言之,大意就是前些日子自己做的不對。
其實陳瑀還是比較欣賞劉瑾的,雖然不是男人,但是人家敢作敢當,錯了就承認,不像閩商那群家夥,一個勁的找借口撇清自己。
當劉瑾接觸到司禮監之後,所做的一切陳瑀都看在眼中,尤其是這段時間,其下發的《見行例事》已經觸動了六部的利益。
吏部二十四事,戶部三十餘事,兵部十八事,工部十三事。
雖然看上去都是些根除弊端的好事,可是太過急功近利,況且人六部的事,通常都是内閣來統籌,就算是内閣,也是要和六部尚書商量着來的。
可是劉瑾不然,比如在刑部上,他嚴峻法,對于失職和貪污之人,罰!罰什麼呢?劉瑾還是比較人道的,用慕容複的話說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罰俸米!這一段時間,工科給事中吳儀核甯夏、固原等地,罰巡撫都禦史徐廷薄、侍郎碩佐、管糧郎中、副使徐建、都禦史楊一清等一百八十八人,重者五百石,輕者三百石。
當然這一百八十八人中不全都是貪污舞弊,其中還有許多人是出自同僚的打擊報複,但是劉瑾不管,隻要給事中報上來的,全部罰!
對于那些本就貪污的官吏還好,罰一點不礙事,撈錢那是門清的事,沒了明天繼續貪個幾百石。
可對于那些本就兩袖清風的官來說,那這幾百石可就要了他們的老命了!一時間,清官流中對劉瑾的怨恨愈加的深起來!
不過這些劉瑾都不知道,他仍舊在做他認為對的事,吏部上,對于京察和地方考察上,他縮短了考察周期,一時間人心惶惶。
戶部上,降江南、陝西等地賦稅。
其實劉瑾做的一切都是好事,但是在這個時候卻絕對不能算得上是好事,因為這些事本該是那些飽讀詩書的六部尚書,以及滿腹經綸的内閣所做的舉措。
牝雞司晨的舉動向來都是不為容忍的,劉瑾這麼做是在一次次的考驗着内閣和六部的忍耐限度。
其實對于這些日子來說,内閣和六部都在容忍,他們在等機會,等一個絞殺劉瑾的機會,而且絕對不能讓劉瑾翻身!
劉瑾做的越多,對于六部和内閣來說就越加的有利。
就在劉瑾繼續和陳瑀說他接下來要改革的三邊、軍務、海防等事的時候,沉默良久的陳瑀終于開口了,“劉大人,不知可否聽本官一句?”
劉瑾現在正在興奮頭上,雖然很不想别人打斷他的話,但還是說:“但講無妨。”
“如果在這麼下去,不出兩月,您的大劫即将到來。”
陳瑀這句話将劉瑾說的眉頭緊皺,他問道:“緣何?”
“原因我早就說過,雖然現在内閣六部九卿都沒有什麼動靜,可這才是最為可怕的,或許他們在蟄伏着,等待着最後一擊,而且是一擊即死的那種!”陳瑀道。
“老夫現在已經快要掌握了司禮監,就連王嶽都不敢招惹老夫,五成兵馬司、三千營、神機營、東廠、西廠都為老夫所用,就算他們想要做點什麼,也要掂量掂量!”劉瑾十分自信的道。
陳瑀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看劉瑾這偏執的近乎瘋狂的狀态,陳瑀就知道現在說什麼也不管用。
劉瑾真的是小看了大明文官群體的力量,前朝王振、馬順,哪個不是權傾朝野,可最後呢?
若你不是正統出生,不經過三五十年科場、官場的曆練,沒有一定的資格,誰會理你?除非你能掌握文官集團,可是要讓一個太監掌握文官集團?難于上青天!
當劉瑾走後,陳瑀隻是搖了搖頭,他知道不久之後一場暴風雨就要席卷京師,現在算是暴風雨來之前的甯靜吧?
正德元年十月,内行廠傳回的消息頻率越來越高,六部内閣間不時的走動,讓陳瑀有理由相信,他們要準備對劉瑾下手了。
不應該說是劉瑾,應該說是八虎集團,一場外廷内内廷的角逐馬上要開始了,不曉得又會有多少人為了這次的政治鬥争犧牲。
也就在這個時候,陳瑀請假了,病假,很嚴重的那種,誰都不見。
在這個時候,陳瑀隻能明哲保身,因為無論幫誰都不劃算,若是幫了内閣集團,那麼這本就是個失敗的集團,以後陳瑀那些政治目标還能實現嘛?
要實現他心中那些目标,沒有劉瑾根本不可能,他需要劉瑾這樣的槍!
可若是幫了劉瑾,那麼在文官集團心中,陳瑀那才建立好的形象,立刻就會崩塌,這樣一群可怕的文官集團,陳瑀也不想去招惹。
加上陳瑀現在又掌握着内廠,更是将他腿上風口浪尖的地位上,換句話說如果兩個集團,無論誰得到他,都可以說是如虎添翼,陳瑀才不想給人當槍使,所以陳瑀在鬥争還未開始之前他就選擇了躲避。
天天在家中陪着幾個丫頭鬥地主,這種日子十分的惬意,可也引起了戚景通等人的不滿。
本來今天準備去拜個佛,求幾個姻緣什麼的,可剛出門的時候,就看到了戚景通。
這家夥像是誰欠了他錢一樣,臉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陳瑀笑呵呵的走了過去,問道:“戚大哥,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沈飛他們又欺負你了?”
“我倒是甯願被他們欺負!”戚景通道。
看這家夥臉上那憋屈的樣子,陳瑀就知道估計有話要說,于是問道:“戚大哥有話要說?”
“恩。”戚景通想了很久,陳瑀也不去打擾他,他像是鼓足了勇氣對陳瑀道:“大人,俺不想幹這千戶了。”
“哦?為何?”陳瑀也不驚訝,他知道戚景通他們幾個的想法。
“起先俺跟着你,是希望幹出一番事,可是現在……”戚景通歎了口氣道,“明明知道國難将至,俺們日夜給你收集情報,可到頭來你卻慫了。”
“有些事情不是你眼睛看的那麼單純的。”陳瑀笑了笑,也不生氣,“戚大哥你就安心的呆一段時日,這事我還不能參與。”
“有什麼不能參與的?那群死太監是好人?你明知道他們胡作非為,為何不幫着外廷?”戚景通不依不撓,他以為陳瑀是在敷衍他。
陳瑀揉了揉額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戚景通,那群太監不是好人,你以為外廷那群就是什麼善茬嘛?
他們争鬥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政治利益?而陳瑀的理念向來都是和内閣不同的,所以自己根本沒法回答戚景通。
輿論是偏向正統,偏向内閣,偏向讀書人,可他們所做的,所說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嘛?
“戚大哥,你相信我。”陳瑀道,“有些事情現在或許你還不明白,但是我相信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說完之後陳瑀便朝寺廟而去。
對于戚景通不能理解自己,其實陳瑀還是比較失望的,現在這個場景他比誰都要着急,他也想盡快的為大明做些什麼,好讓大明不繼續千瘡百孔下去,可是現在他又能做什麼?
等,是他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了。
戚景通都不能理解自己,更何況外廷、讀書人等群體?陳瑀背着手,自嘲的笑了笑,怕是一段時間後,自己的罵名将又要出現在大明的曆史舞台上。
陳瑀多麼希望自己能和全天下人說,我是穿越來的,我見過一百年後的大明慘相,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明!
這種有苦說不出,有事一人抗,真他娘的難受,有時候真想找個人傾述,可是現實條件又不允許!
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開元寺人聲鼎沸,虔誠的教徒不少,對于這種宗教,陳瑀向來是不怎麼信的,見香油錢旁邊坐着幾個大和尚,眯着雙眼,盯着女施主兇前的偉岸之物,還口若懸河的和那些女香客解答着簽卦,陳瑀就很想笑。
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虔誠的拜了拜佛之後,陳瑀便準備離開。
“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陳瑀看着開元寺,自嘲的笑了笑,又聯想着如今朝政,以及不被理解的迷惑,陳瑀低聲道:“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
他這句話剛說完,旁邊便有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打量着陳瑀,好奇的問道,“适才你說的那句是你自己寫的?”
“不是。”陳瑀笑道,“那是杜甫寫的。”
廢話,誰不知道那是杜甫寫的?那人笑呵呵的道:“我是問你後兩句啊!”
這可為難了,是不是呢?“是吧!”陳瑀最後還是恬不知恥的承認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