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桀忽視他眼底的精光與怨恨,淡淡地道:“今日本王入宮,便是有一事相求。”
“求?”皇帝淡淡地笑開了,“攝政王言重了,這大周,你看中什麼,盡管拿去便是,朕這條命都在你們夫妻的掌握中。”
“臣請皇上把南國分封給臣,皇上病愈之後,臣會帶著子安到南國去。”慕容桀緩緩地說。
皇帝一震,有些不相信地看著他。
他胃口這麼小?不可能,這大周他都是唾手可得的,怎會隻要一個小小的南國?
他研判地看著慕容桀良久,才問道:“你到底想玩什麼把戲?不妨直說,朕沒有這個心思與你猜。”
慕容桀退後轉身,坐在了殿中的凳子上,與他遙遙對望。
慕容桀沒做聲,隻是眸子裡變幻了幾種情緒。
“說話。”皇帝倒是顯得有些沉不住氣了。
慕容桀開口了,聲音有些蒼涼,“我厭惡這裡,厭惡皇上,厭惡勾心鬥角,厭惡了無窮無盡的猜疑算計,本王十五六上戰場,經歷了大大小小的戰事上百場,曾以為,我這輩子最好的結局,便是為大周馬革裹屍歸,死在戰場,是將士的宿命,最好的宿命。”
皇帝微微動容,但是也就那麼一瞬間,臉色很快就如常般冷漠。
慕容桀轉動著手中的玉扳指,繼續道:“自小,老祖宗便跟我說,日後哥哥是皇帝,你們要一同守護大周的江山,守護祖輩用皿打回來的江山,叫這天下百姓安居樂業,不受戰亂之苦。大周經歷了這麼多場戰事,都是無奈之戰,我們是抵禦不是侵略,因此,我願意用我的皿肉來守護大周江山與大周的百姓……”
皇帝打斷了他的話,“是的,你以前確實是這麼做,也因為這樣,朕信你,叫你做了攝政王,輔助太子,但是,或許是朕錯了,朕忘記一個人嘗過權欲的滋味,便會欲罷不能。”
慕容桀看著他,“是嗎?那是你的想法罷了,我一直都沒有改變,改變的隻是你的對我的看法,我們之前談過,我跟你說,我若貪戀帝位,你第一次病重的時候,我便可取而代之,你不信,覺得我是想等你病重駕崩之後再掠奪一切,你認為那時候我已經掌控了所有局面,一切唾手可得,沒想到後來你會痊愈,以前你這樣想,如今呢?”
他眸色陡然淩厲起來,狹長的鳳眸裡竟揚起了千軍萬馬般的殺氣,“本王便是在這熹微宮殺了你,也無人能奈何得了本王。”
皇帝心驚,臉上的肌肉跳動了幾下,色厲內荏地道:“你敢?”
慕容桀冷笑,“我不是不敢,而是我不會這樣做,你防著我,防著蕭家,防著所有為大周建立功勛的人,但是,自打你登基,覬覦著江山帝位的,到底是誰?”
皇帝思緒有些亂,幾乎跟不上他的節奏。
“覬覦這帝位的,有老八,梁太傅,七皇子。老八?老八是依附誰而起的?梁太傅?梁太傅為什麼會如此強大?至於七皇子,又是因誰而這麼野心勃勃,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啊。”
皇帝怒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說你糊塗,昏庸,分不清楚誰才是你真正的敵人,一味暗害忠良,自以為是,自以為英明,若不是你一味提拔太子提拔梁後,怎有梁太傅的囂張?還有老八,你分明知道他狼子野心,卻對他的態度反反復復,動輒提拔他起來對付我和其他對你忠心的臣子,還有宜妃,早就覺得她有可疑,但是你認為宜妃是你的妃子,心裡就肯定會向著你,但是,隻要你調查一下,就知道宜妃是鮮卑人,她所生的孩子,也不是你的,堂堂大周皇帝,替別人養了七八年的孩子,祖宗的顏面都讓你丟盡了。”
“你閉嘴,你胡說!”皇帝激動起來,眼神恐怖。
怎麼可能?宜妃這個賤人,怎敢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慕容桀繼續說:“但凡對你說幾句好話的,你都當是可信忠心之人,這些年,那些屍位素餐的大臣,有多少是你提拔起來的?不就是因為會說幾句皇上英明嗎?他們辦過多少實事?還有襲太妃,剛才那位連出去都沒打一聲招呼的胡歡齡,一個冠以太後之位,為的什麼?還不是因為襲太妃的娘家一直與本王作對嗎?是覺得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嗎?至於胡歡齡,做了這皇後之後,不知道有多少私己銀子流入了皇上的口袋,堂堂皇帝啊!”
慕容桀一邊說,一邊可悲地搖頭。
皇帝漲紅了臉,呼吸聲急速,揚起手重重地啪在床沿上,怒道:“慕容桀,你幹脆給朕來一個痛快,休得在這裡侮辱朕,朕還是九五之尊,寧死也不受你的欺辱。”
慕容桀淡淡地道:“幾句閑話,皇上著急上火了?那皇上對我,對子安做的那些事情呢?”
皇帝怒視著他,慕容桀毫不躲閃,與他對峙。
兄弟兩人,早就情分不在,此番談話,對慕容桀來說,絲毫不覺得痛快,但是,皇帝怕是一輩子都會記著他今日的疾言厲色。
“我擬了一些以後的施政舉措,都列在了奏章上,回頭我命人送過來給皇上過目,若皇上還想做一個好皇帝,請忽視對我的仇恨,好好看看,這是這幾月來,我與諸位大人商議的結果。”
說罷,他還是謹守禮儀,對他拱手才退出去。
外頭聽著的路公公,已經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見慕容桀出來,他連忙跪在地上,“送王爺!”
這一番跪下,是心存感恩。
他知道,慕容桀方才那一句要殺了皇上,絕非空口白話,他是絕對可以這樣做的。
但是,他沒有,就算知道以後會被人逼到角落裡甚至無路可走,他也沒有在這個時候動殺機。
胡歡齡還在殿外,大概也聽到了他們的話,見慕容桀眸光冷冽地掃過來,她連忙低頭,不敢看他。
慕容桀大步而去。
他認為,他和皇帝,大概也沒有繼續談話的必要。
此番入宮,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了。
這番話憋在心裡頭多日,他想著等他差不多痊愈親政的時候再說,但是,最近路公公一直出去找人,他不希望自己這段日子做的事情功虧一簣,因此,把這番話提前說了,若他還以大周江山社稷和百姓為念,這番話他是能聽得進去的。
反之……
他眸光冷凝,出了熹微宮,瞧著那天上忽然收斂的陽光,心裡頭殺機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