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
早上都還好好的,午時還未到。天空便烏雲密布,頃刻大雨傾盆而下。
有了前面幾日的經驗,大家這一回都不至於太慌張,各自紛紛回家,該關門的關門,該準備的準備。
不少人後知後覺有些後悔,沒有準備好足夠的糧食。
不知道這雨又下多久,想著應該也和前幾日一樣,眾人隻抱怨了幾句,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了,沒有人引起重視。
就連吳氏也隻是納悶了幾句,叫人下去各自注意著些,也沒了後文。
隻當也和前幾日一樣,隻下幾日便沒事了。
不過一看著是大雨,眉頭皺的老深。
到底是有後顧之憂的。
偏院。
蘇雨瀾站在門口,看著門外的雨。
上回大雨壓塌了房屋,她被迫住到了前廳,這種丟臉的事,她都不敢讓別人知道,也沒有叫人去修。
這一次大雨,若前廳也被淹了,那她就隻能住柴房了。
柴房為了避免漏雨,修得格外嚴實些,但是柴房隔壁便是下人的茅廁。
蘇雨瀾想到這裡,心中一陣作嘔,隻覺得這樣的日子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但是吳氏認可這種做法,她知道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她,隻能忍住,心裡對吳氏的怨恨又深了一分。
蘇雨瀾站在門前,看著外頭的大雨,心中惡毒的想著:
下吧下吧,把這京城淹了才好,也就沒人知道蘇府的嫡小姐,其實過得如此狼狽。
宮中,禦書房。
皇帝聽著這雨聲,心亂如麻。
雖然他面上不顯,但是心底已經慌了。
上一次趙硯臣讓他寫的那道廢除讓蘇家大小姐進宮為妃的聖旨,他拒絕了。
他問:“若是朕不寫,會如何?”
趙硯臣回答:“六日之內,京城將不復安寧。”
六。六。
皇帝聽到這個數字心中發顫,但當時那種情況也不允許他露怯,他隻輕蔑的笑了一聲:“呵,那朕便看看,這老天爺怎麼個讓京城不寧法。”
他轉過頭,看向禦書房窗外的大雨,雨大的幾乎看不到窗外的任何景色。
雨霧蒙蒙一片,在窗外形成雨簾,隔絕外面,仿佛裡頭和外頭是兩個世界。
他能看出來,這雨下得很大很大非常大,比之前那一場雨還要大,比他這一生見過的雨,都要大。
皇帝起身,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對著外頭的內侍招手:“去把欽天監給朕叫來。”
“是。”
那內侍還未離開,才走了兩步,又被他叫回來:
“罷了罷了,不必了。”
“是。”
內侍不敢多話,規規矩矩的應了聲,在外間候著。
這雨似乎不知疲倦,真的像是天破了個窟窿。
到半夜子時,工部一道慌張的喊聲淹沒在大雨中。
“大人,大人,不好了,西京湖已經到了最高水位線,再如此下去,怕是怕是……”
工部侍郎看著外頭的雨,一雙腿發軟。
腦中想著天罰之事,暗道自己一介凡人,如何與老天爺做鬥爭。
這回,他沒有進宮,而是讓人去請趙硯臣。
上次在獄中,他沒有辦法,這一次,趙硯臣在外頭,他可以找他。
隻是,左等右等,都不見趙硯臣。
趙硯臣一介小官,在京城分到一座老舊宅院,但是隻他一人,也沒有僕人。
這個時候夜半三更,工部的人叫門,外頭雨聲太大,裡面根本聽不見。
這裡又沒有正兒八經的門房,他們更不敢硬闖。
對於這位能和老天爺說上話的人,他們是本能的敬仰和有些恐懼害怕的。
人找不到沒有人通報,敲門裡頭聽不見,他們不敢硬闖,工部侍郎叫苦不疊,也沒辦法,一咬牙又要進宮。
隻是,馬車還在半路上,就又被人給攔下了。
大雨中,工部一侍衛大聲喊著報告:
“大人大人不好了,西京湖的水位已經越過紅線了……”
侍衛報告了一大串,生怕馬車裡的人聽不見。
工部侍郎聽完,眼前一花,隻感覺耳邊嗡嗡嗡作響。
西京湖若是越過紅線,一定會決堤。
西京湖決堤,半個京城都要被淹沒。
到時候,他這個工部侍郎也就不用做了,丟官事小,這一家老小的性命可全系在他一人身上。
若京城真發生了那樣的事,哪怕皇帝饒過他,老百姓也不能繞過他。
工部侍郎一張臉嚇得鐵青,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這時,送他入宮的主事,趕忙扶住他,提議道:
“這麼大的事,咱們還是叫上丞相一起吧。丞相憂國憂民,一定不會拒絕。
咱們此時進宮,陛下也一定會傳丞相,不如早早的叫上丞相一起,也能節約時間,都是為了京城,為了一城的老百姓,現在解決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工部侍郎和丞相向來沒什麼交集,此時聽著主事的話,心中也贊同。
但是想著這件事要是沒解決好,橫豎都是一個死,丞相雖然不喜與人交際,但好歹卻是個幹實事的。而且隻要陛下不怪罪他。丞相想來也不會怪罪他。
而且,趙家沒有門房,丞相府是有門房的。
工部侍郎一拍大腿,擡手哆哆嗦嗦地吩咐著車夫:“走,快去丞相府,搭上丞相一塊入宮。”
“是。”
馬車疾馳在京城的街道上,因為大雨的緣故,車速比平時慢了一倍。
工部侍郎心中慌亂,生怕再慢一步,京城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可是現在……
他看著雨,無奈:怕是大事已經找上了門。
工部侍郎想著自己一家人的命。
偌大的雨,冷風陣陣,他額頭竟滲出了細密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