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到這話,皆鄙夷地看著吳氏,都已經這樣了,還想為蘇錚撈好處,真是不要臉。
這話綰寧說,是人情,但是吳氏說,就是蹬鼻子上臉。
綰寧聽著吳氏這話,卻是微微一笑。
那麼好的機會,吳氏不會放過。所以就算被戳脊梁骨,她也要這麼做。
而且剛才她不僅自己丟了臉,還給蘇錚丟了臉,肯定要想盡辦法找補,那麼好的機會,必定抓住。
吳氏肯定也想到了綰寧沒有安好心,但是她不知道真相,也就無從判斷這件事究竟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隻能按照現下最有利的那個方向去做。
綰寧要吳氏,親手揭露她的兒子,親手毀了她自己所有的希望,親手把蘇錚送上風口浪尖。
文夫子點點頭,他剛才就想好了,這會,在眾人的見證下,提筆寫了兩道題目。
這題不能太簡單,若太簡單,不能突出蘇錚的才華。
也不能太難,讓蘇錚下不來台。
更不能是從前做過的題,要不然會有作弊的嫌疑,被人發現,他的臉上也掛不住。
文夫子心中知道,綰寧做出這個提議,是想為蘇錚贏得一些口碑。無論她和吳氏之間有什麼矛盾都好,但當這件事有助於蘇錚,他還是很樂意幫忙的。
他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接下來,就看蘇錚的了。
蘇錚聽到這話,一下愣住了。
他以為事情到他這裡就已經完了,但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一出。
剛才他之所以這麼配合,是因為事情已經到了這裡,他不澄清沒法下台,就幹脆當成一場誤會,息事寧人算了。
但是,正當他要歇一口氣的時候,天上居然還掉下一個那麼大的雷,砸得他不知所措。
蘇錚心中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但是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他猛的回過頭,看向吳氏,眼神中是濃濃的責怪,這下,是真的下不來台了。
今日,是必定要出醜了。
吳氏對上蘇錚的眼神,嚇了一跳。轉念一想,以為他是害怕。
趕忙出聲寬慰:“錚兒你別怕,這種場合緊張也是很正常,但是母親相信你一定能出色發揮,讓大家看到你的才華。”
吳氏這話,本意是想告訴蘇錚,這種場合哪怕作不出文章,問題也不大,但是如果能作出好的文章,就是白賺的名聲。
但是蘇錚心虛,他腦中想的,和吳氏想的,天壤之別。
如果說蘇錚剛剛來時,感覺自己像趕鴨子上架,那麼現在的蘇錚,便是感覺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鴨子,心中快要氣炸了。
他狠狠的剜了一眼吳氏,心中隻覺得她是不是被蘇雨瀾的事刺激到,便想著也要來害他,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跟他商量,把他搞得這麼被動。
蘇錚怨怪吳氏,實在多管閑事到令人厭惡。
一旁的綰寧看著這一幕,微微一笑。
吳氏自以為是的好,是手刃蘇錚的刀。
蘇錚現在心裡應該恨毒了她,不過,吳氏心裡不知道,怕是還委屈為什麼一門心思對蘇錚好,蘇錚會這樣。
正在這時候,官兵們已經搬上了桌,還有筆墨紙硯。
蘇錚看著面前準備好的文房四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心裡對吳氏的怨恨達到頂點。
恨不能昨夜就死了,免得今日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現眼。
而且現場還有自己最敬愛的夫子。
這下,徹底完了,原本他隻是失了裡子,以後再去會試也沒有意義,但好歹有“曾經”可以提起,現在,面子也沒有了。
裡裡外外,都失得幹幹淨淨。
他感覺自己像被扒光了毛的公雞,無所遁形。
文夫子看蘇錚半天一動不動,微微皺眉,他出的題雖然不是很容易,但是也沒有太難,足以蘇錚有足夠的空間發揮。但是蘇錚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誠然,現在的狀況確實是有些讓人緊張的,但一個少年人這點心氣都沒有,實在讓人大失所望。
蘇錚從前,學問好是好,但是心性不行,以後也是支楞不起來。
想到這裡,文夫子對蘇錚的好感已經大打折扣,從前積累的好印像,一下子就削弱了大半。
心中暗自感慨,這人果然是要經事才知道是什麼樣的,就看平時哪裡看得出,隻有在事上,才能看出一個人是什麼樣子。
看文夫子搖了搖頭,綰寧開口:“這一題五公子要想一想,那便看一看下一題,沒準能有很好的回答。”
眾人反應過來,蘇錚根本連看題都沒有看,底下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這蘇五公子,連題都沒有看,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嗎?”
“要是我的話,也好歹看看題是什麼。而且文夫子如此器重他,肯定不會刁難於他。”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蘇大小姐在給他機會,念著姐弟情誼呢。”
“就是就是,他雖然攤上個這樣的母親,但是有一個這麼好的姐姐,居然還不珍惜。”
“這蘇五公子在幹什麼啊?難道魂還在昨夜鬼混的女子哪裡嗎?”
有人聽著這話,看向蘇錚臉上的紅印,呲笑起來。
“真是爛泥巴扶不上牆。”
“蘇五公子不會其實什麼都不會吧?”
“我覺得也是……”
蘇錚聽到這樣的話從背後傳來,整個人都不好了,臉色又白了幾分。
他確實是真的不會,他覺得自己不去看,還能夠用緊張來搪塞。若是自己看了還寫不出來,那風言風語更多。幹脆就裝死,看都不看。
殊不知,這種自欺欺人的做法,讓底下的質疑聲越發明顯。
一旁的吳氏聽到這些話,可是氣炸了。什麼叫攤上這樣的母親,有這樣好的姐姐,到最後怎麼她變得裡外不是人,而她蘇綰寧清清白白還被人羨慕。
吳氏感覺自己要氣暈了,但是她不能倒下,更不能放肆和那些人理論,她還要顧及著蘇錚。
府衙前堂中,蘇錚就這麼定定的盯著眼前的試題宣紙,沒有上前打開看,大家就這麼等著。
等了好一會兒,京兆尹實在看不下去了,看了一眼綰寧,試探著說了一句:
“既然蘇五公子今日沒有這個雅興,那這件事,便算了吧。”
吳氏聽到這話,心中一急,正要跳出來說什麼,被蘇錚一個眼神憋了回去。
她心裡委屈極了,不由得落了兩滴眼淚下來。
說話間京兆尹眼睛的餘光一直關注著君逸,見君逸依然老神在在,稍微松了一口氣。
這才看向君逸旁邊,見綰寧正在和身旁的丫鬟說著什麼。
察覺到京兆尹大人的目光,綰寧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她是被告方,她的態度很重要。
京兆尹這下心中有了底,又看了一眼君逸,隻見君逸一門心思都在綰寧這裡,京兆尹心中暗道:原來傳言說:逸王殿下愛妻是真的。
“咳咳……”
京兆尹看著下頭一出聲,堂上頓時安靜下來。
“既然蘇五公子沒有興緻作文章,那這件事便罷了吧。”
說完他看向綰寧:“蘇大小姐以為如何?”
今天的事,若是國公府真查出來有什麼事還好說,但現在明顯就是對方誣告,而他們派人上門拿人,本來就是京兆府衙不對,他現在哪裡敢囂張,態度好的不得了。
綰寧看向場上的人,目光落在吳氏身上,嘆了一口氣:“國公府沒有異議。”
京兆尹循著眾人的目光,鄙夷地看了一眼吳氏,才開口:
“今日這件事,純屬蘇府吳姨娘臆想出來的陷害,誣告了蘇大小姐和國公府。
事實查清,和蘇大小姐本人,還有國公府沒有任何關系。
會試是公平的,沒有貓膩,國公府也沒有濫用職權。
吳姨娘對本官的論斷,服還是不服?”
“是,妾身服。”
吳氏跪在地上,低著頭,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了一聲。
她說不出心中什麼感受。隻知道一切的發生,和她想的相距甚遠。
京兆尹:“既然服,那誣告的事不能姑息,否則後人效仿,法度何在?
按照大周律法,誣告朝廷官員,打三十大闆,以儆效尤。”
三十大闆……
吳氏一聽,心驚肉跳,猛的擡頭。
一想到三十大闆落在自己身上,便不由得身體發抖。
她剛才說,如果錯了,一應結果由自己承擔,和國公府沒有關系,她甘願負荊請罪,就是為了躲避刑罰。
但現在京兆尹公事公辦,她沒有任何辦法,而且不能求饒。
現在蘇錚的形像已經很差了,若是她誣告了國公府,誣告了自己的女兒,整了這麼一出大戲,卻什麼事都沒有,不能服眾。
本來就是她有錯,她若還求情,就不知好歹了,敢做不敢當,蘇錚的名聲怕是要跌落谷底。
所以這三十大闆,她必須得受著。
京兆尹大人發了話,立馬有官兵上了長凳,還有兩個高大的官兵手拿大闆立在一旁,那兇神惡煞的模樣,看的吳氏瑟瑟發抖。
俗話說,不見棺材不掉淚,吳氏現在見著了,心中的恐懼驚慌被放大,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看了綰寧一眼,企圖綰寧能說些什麼。
然而,綰寧視而不見,一個勁的抹淚,什麼都沒說。
身後傳來同情綰寧的話。
吳氏心中恨極,明明要打闆子的是她,但是被人同情的卻是蘇綰寧。
還不等她琢磨什麼,便有人來拖著她趴到了長凳上,吳氏跪久了,腿腳發麻,哪裡受得了官兵的粗暴,表情痛苦。
眼睛瞥見一旁的大闆,正想著要不要向綰寧求情的時候,身後的闆子已經打了下來。
“啊……”
堂前傳來吳氏的痛呼聲,隻一闆下去,吳氏便痛得額頭冒出了冷汗。
比闆子更痛的,是此時此刻,吳氏的屈辱。
從前都是她打別人,哪裡有別人打她。
“啊……”
又是一闆子重重的打下來,府衙這些官兵打人,可半點都不虛,吳氏這兩闆子是挨得結結實實。
吳氏從小到大都沒有受過這樣的罪,要麼隻是那些小妾給她一些氣受,要麼是蘇雨瀾不聽話,她心裡有些不舒服,或者是在磋磨綰寧的時候,覺得還不夠狠,都隻是一些腦袋裡的煩惱,但是身體上的痛,她沒有這麼受過。
哪怕上一回貶妻為妾,也隻是蘇長榮在言語上的傷害。
吳氏從來不知道闆子打在身上這麼痛,第三闆下來,她已經受不了了。
但是打闆的官兵可沒有手軟,堂前傳來吳氏一聲又一聲的痛呼。
在第十大闆打下去的時候,吳氏終於忍不住,放下了所有的驕傲,涕泗橫流地看向綰寧,求她:
“寧兒,別打了,別打了,求求你讓他們別打了。”
事情一旦開了口,接下來做起來就容易多了。
“寧兒,姨娘知錯了,姨娘不該誣告你,不該誣告國公府,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姨娘錯了,寧兒,求求你,姨娘……以後再也不敢了,姨娘以後一定吸取教訓……”
吳氏語無倫次的道歉,實在是太痛了,比起身體上這些清晰的疼痛,她覺得從前那些痛苦簡直不值一提。
吳氏腦中想到蘇雨瀾,她聽說過,蘇雨瀾在死之前,經過了三日三夜的毒打和折磨……,一時悲從中來,淚水洶湧而下。
她現在隻是在府衙被打了幾個闆子,便已經受不了,但是蘇雨瀾那時候,可是在大理寺的牢獄……
大理寺的牢獄,聽著就讓人聞風喪膽。
但是蘇雨瀾整整受了三日三夜,而且聽聞去世前,吳薇還去看過她……
吳氏不忍再想下去。
心中的悔恨痛苦,像潮水一般湧過來,幾乎要把她淹沒。
“啪……”
闆子又落在了身上,吳氏的痛呼聲響徹前堂,蘇錚在一旁低著頭,冷眼看著這一幕,吳氏被打,他不僅不覺得心疼,反而覺得解氣,這是吳氏自找的。
本來吳氏好好的,他好好的,但是偏偏要來這一出,把他架到火上烤,他簡直恨死吳氏了。
這一套打,也給吳氏教訓,免得下次又出現這樣的事情。
吳氏被打得思緒飄零,身後的闆子卻停了下來,原來是綰寧起身說話了。
“大人,吳姨娘已經知道錯了,這闆子……,便減半吧,她畢竟是……唉,還望大人成全,隻要大人能減半,此事,我和國公府便不再計較了。”
圍觀群眾聽著這話,都對綰寧抱以極大的同情。
“蘇大小姐也太善良了,這樣了,都還要為吳姨娘求情。”
“是啊,但是也是沒辦法的事,眾目睽睽之下,吳姨娘這般求蘇大小姐,蘇大小姐若無動於衷,傳出去還不知道怎麼樣了。
“要我說,這吳姨娘就是吃準了蘇大小姐心軟,所以才這般為所欲為,若是這次放過了她,下次又這樣,最好就是一次把她打怕。”
“唉,到底是母女,蘇大小姐可憐了。”
這些話,斷斷續續的落在吳氏耳中,此時她已經沒有力氣去計較了,眼睛巴巴的看著綰寧。
心裡想的卻是:既然都求了,便讓京兆尹不打了才好,怎麼才減半?她現在剛剛打了十一闆,還有四個闆子,這蘇綰寧是成心想讓她不好,就這四個闆子都不願意替她減去。
吳氏心中氣急又怨恨,但是臉上不敢顯露分毫,還要做出可憐的樣子,祈求綰寧再多說幾句,好讓京兆尹同意,免她十五大闆,若不然的話,這三十大闆打下來,她有沒有命在還是未知。
綰寧看向京兆尹,到了這個時候,她並不怕別人說,隻是三十大闆,怕是今日吳氏就得擡著回去。
她的戲還沒唱完呢,吳氏得好好的保持神志清醒。
她怎麼可能會放過吳氏呢?
等一會的事情發生,吳氏一定會後悔她現在求了情,一定會後悔現在就應該被打三十大闆暈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一覺睡到天亮太陽照常升起。
但是,沒有如果。
綰寧一手掌握著事情的進展和節奏,每一步按部就班,慢條斯理,她要一刀一刀讓吳氏淩遲。
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十五個闆子,比起那樣的感受,實在不值一提。
而且現在,吳氏已經被打了十一個闆子了,再打四個差不多了,痛也痛了,傷也受了,接下來綰寧要她清醒著才好。
綰寧開口,國公府的面子京兆尹不能不給,當即點頭:
“這件事,是吳姨娘誣告了蘇大小姐,誣告了國公府,既然國公府不予計較,為吳姨娘求情,那便闆子減半。隻打十五個闆子。”
吳氏趴在長凳上,松了一口氣,但是還沒等她緩過來,又本能的傳出一聲慘叫,是身後的大闆打了下來。
接下來還有三闆,吳氏咬著牙關,生生受了過去。
到此時,她已經臉色發白,整個下半身一陣一陣的發麻。
吳嬤嬤這個時候看著眼色悄悄的過去扶了吳氏下來。
底下全都是對吳氏的指指點點,蘇錚在一旁,隻感覺自己像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對吳氏嫌惡的看了一眼,落在吳氏眼中,是又驚又委屈,眼淚說掉就掉了下來。
別人如何說不要緊,但是蘇錚的態度,卻是寸寸割她肉的刀。
首位上,京兆尹拍了拍驚堂木,
“虛驚一場,現在真相大白,吳姨娘對蘇大小姐和國公府都是誣告,事實不成立。
如今事情真相大白,罰也罰了此事便……”
京兆尹話沒說完,外頭傳來一聲婦人大喊:“救命,大人,求大人救命。”
眾人紛紛向後看去,不自覺的讓出一條道。
就見著一年老婦人,身形單薄,走過的時候,身上隱隱約約傳來藥味,一看就是久病之人。
一身舊的粗布衫,已經洗得發白。
她踉蹌著從外頭走進來,滿臉溝壑,掛滿淚痕。
一進府衙的大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大人救命,求大人做主,蘇家的五公子綁了我的兒子,還要殺了他,求大人救救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