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許星高三那年,溫峋第一次十分明确地知道他動了心。
是無論如何都欺騙不了自己的動心。
五月的丹裡總是下雨,潮乎乎的,黏得人難受,她不知道,有人驚鴻一瞥,從此再也逃不掉。
撞破她洗澡換衣服的第二天,他和她說,他要出去一趟。
因為有一個急單,需要他去完成,和許星保證,第二天會回來。
但其實他說謊了。
沒有客戶,也沒有急單。
是他心動得太厲害,怕克制不住在她面前表露,所以去尋求他的清醒。
他去了墓地。
斜靠在馬路對面那棵樹上,擡頭一直看着十八排的位置。
然後不斷提醒自己,他的靠近或許會造成許星的不幸,即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讓她因為他陷入危險。
門衛大爺讓他進門衛室休息一會兒,他說沒事,他需要好好清醒一下,免得害人害己。
他又在墓園外站了一天一夜,将自己扒皮抽骨,将那些他不怕觸碰的深淵和痛苦一遍又一遍咀嚼過後,他又恢複成哥哥的模樣,照常去接她放學。
<2>
溫峋一直不懂,許星的微信個性簽名是什麼意思。
23;)7;
這串毫無規律的數字和符号,他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
甚至動用了他在部隊時,學過的各種解密方法,最終一無所獲。
深夜裡,他看着那串數字,陷入沉思,然後長長歎了口氣。
小女孩的心思,真的好難猜。
直到他在莫遠醒來大概一年多的時候,躺在屋頂上看星星。
她說,漫天的星星都是她,所以他想想她還在他身邊,隔着兩扇窗戶,一條不是很寬的街道,就看見彼此。
那時候他才明白,思念不僅與夜色等長,也與日光相伴。
他掏出手機,打了好長一串字,回過神來,才發現,全都是她的名字。
他苦笑着把那些字全部删掉,删到一半,他突然靈光一閃。
将九鍵切換成二十六鍵,将那串讓他疑惑的字符打下。
最後出現的是他的名字。
那天晚上,他一夜沒睡,心底酸澀。
<3>
溫峋這輩子有三個寶貝,可他真正的寶貝隻有一個。
所以他叫溫野桐八蛋,兔崽子,電線杆子,傻大個兒,或者直呼其名。
叫溫棠梨妹妹,棠棠,小梨花。
但隻有面對許星時,才會叫她寶貝。
她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寶貝。
<4>
溫峋此人,當過兵,進過全國乃至世界排名都是巅峰的特種兵部隊,上過戰場,殺過敵,斬獲敵首無數,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山旬。
退役後,被迫當了卧底,每天遊走在生死之間,稍有差池就會犧牲。
面對這些危險時,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說他緊張,完全是在放屁。
但婚禮前一天,他一直在緊張。
緊張得掌心不停冒汗,站不住,也坐不t住,吃不下飯,也睡不着覺。
生怕這其中出現什麼意外。
直到第二天去接許星時,他都是緊張的。站在台上宣誓時,若不是他極力克制,聲音裡的顫抖會傳遍整個宴會廳。
直到當天晚上将她抱在懷裡,看着她沉沉睡去的模樣,那份緊張才有所緩解。
他親親她的唇角,看了她一晚上。
他娶到了世界上最美的姑娘。
<5>
在循心漸漸步入正軌之後,溫峋終于不再那麼忙。
某天,送許星去學校之後,他沒有回公司,而是去了許宅。
繼許薇差點死在暗巷裡,又進了重症病房之後,許志舒也隻剩一口氣吊着了。
因為許星的警告,他們倆人沒敢再靠近她,畢竟誰都經不起折騰了。
所以溫峋的出現讓他很意外,也很警惕:“你來幹什麼?!”
溫峋人高馬大地站在門口,很有壓迫力。
他眉眼冷厲,漆黑雙眸冰冷,懾人:“許老闆,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一聲。别他媽想趁着我不在就打她的主意!”
他聲音壓得很低,很沉,明目張膽威脅,“要是讓我發現許家任何一個人再出現在她身邊,老子有的是辦法讓你那破公司倒閉!到時候有沒有資金給你女兒換心髒,你他媽好好掂量掂量。”
“你!你——”許志舒被氣得兩眼翻白。
“不信你可以試試,”溫峋冷笑,“看看到底是你的拳頭硬,還是我的背景硬。”
許志舒臉色慘白,不敢說話了。
溫峋的公司業務牽扯了很多領域,再加上他自身的軍方背景,根本不是他能比的。
放完狠話,他就離開。
然後去了一趟監獄,同樣威脅柳荷。
她要是出來之後敢作妖,他第一個弄死許薇。
柳荷到底還是怕他的,更怕他背後那些不敢直說的背景,再不甘也隻能認了。
<6>
循心成立後,簽了很多單子。
頭一個月,他瘋狂地跑。
他的單基本都在國内,程淮那邊有兩個國外的,其實一個是去荷蘭。
思索三秒後,他和程淮換了單。
在荷蘭執行完任務後,所有人都回酒店休息,他踏着夜色去了珠寶店。
依舊是上次給許星定制項鍊的那家。
這次他去之後直接說他想要定制一枚戒指,用來求婚用的。
他又畫了一張設計圖給老闆,指環從指縫處分開,一粗一細兩根線條,相互纏繞着。細一點的那根是純銀的,粗一點的那根上面灑滿了銀屑。
細線條纏繞粗線條,在頂端繞了一個小小的結,然後慢慢收縮進另一側指縫的位置。
在線條纏繞打結的地方,鑲嵌了一顆六芒星樣式鑽石。
店長說,三個月左右能完工。
他覺得沒問題,他可以在許星生日時向她求婚。
<7>
溫峋又說謊了。
因為計劃趕不上變化,他的寶貝說要去南極看極光。
在那麼浪漫又有意義的地方不做點什麼好像不對。
海底西圖瀾娅餐廳那天約會完,回到家後,她累得趴在他兇膛上。
他說有一個單要跑一趟,大概一個星期。
其實沒有單,第二天一早他就飛去了荷蘭,加了好多錢,直接坐在工作室裡開始監工。
非得他們把戒指在七天之内做出來。
好在戒指已經進入後續收尾階段,要不然工作室做完這枚戒指就要把他拉進黑名單。
拿到戒指的這第一天,之前拍了他和許星照片的小夥子把修好的圖發給了他。
粼粼水光下,藍色掩映中,他們親密擁吻,對視。
他看着屏幕上的女孩,摸摸口袋裡的藍色絲絨盒,輕輕笑起來。
後來這張照片成了他的鎖屏。
<8>
溫小朋友滿兩歲的第一個周,他午睡起來,沒在家裡看見爸爸,也沒看見媽媽。
揉着眼睛問保姆阿姨爸爸媽媽去哪兒了。
保姆阿姨說,爸爸在書房。
他說了謝謝,邁着小短腿朝書房靠近。
書房的門沒有關嚴實,爸爸打電話的聲音傳出來。
“嗯,對,剛滿兩歲。”
“……”
“小兔崽子抗壓能力強,适應能力也強,不怕生,不會天天鬧着回家。”
“……”
“呆多久啊,能呆多久呆多久吧。你們少林寺最晚能呆到幾歲?”
溫小朋友站在原地,直接遭受心理暴擊,本來還迷糊的眼睛瞪得滾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魔鬼發言。
他雖然還不懂少林寺是什麼地方,但他聽出來了,他爸想把他送走。
送走了,他就見不到媽媽了。
他好難過,好傷心,“嗷”一嗓子嚎出來。
“爸爸!你壞壞!”邊哭邊嚎,可憐又無助。
還在打電話的溫峋,一轉頭就看到門口的小奶包。
心想,哦豁,完了,被發現了。
<9>
溫小朋友三歲多的時候,許星去了北極。
家裡就隻有他和爸爸。
白天溫峋去上班的時候,保姆阿姨給他講了故事,說是王子真愛的吻讓睡美人醒了過來。
晚上溫峋哄他睡覺,他問:“爸爸,為什麼王子真愛的吻就能讓睡美人醒過來?什麼是愛啊?”
溫峋坐在他床邊,給他蓋好小被子,想了會兒,說:“我們這一生中會遇到很多人,有的人如過眼雲煙,看了就忘了。有的人,你第一眼看見她,就會想把她放在手心裡,護她一輩子。”
他看着小豆丁認真的眼睛,說,“從此以後,你滿心滿眼都是她。你的生命會為她綻放,你所有的不堪與難過都害怕在她面前表露,你多看她一眼,都會覺得自卑。可還是會忍不住靠近她,守着她,愛着她,竭盡你生命的全部。”
小豆丁覺得爸爸說得好複雜,他試圖理解之後問:“就像爸爸對媽媽一樣嗎?”
“嗯。”溫峋彎唇,拍拍他的小腦袋,“就像爸爸對媽媽一樣。”
“等你長大以後也會遇到一個奮不顧身想要保護的人,但在這之前,你要好好長大,變成更好的自己,才能遇到真心愛你的人。”
小朋友似懂非懂,但闆着臉,認真點頭:“爸爸,我會好好長大的。我也會像爸爸一樣,隻愛一個人!”
溫峋笑着捏捏他的小臉:“好了,睡覺。”
<10>
許星三十歲生日那年。
溫峋偷偷把自己的股份全部轉移到她名下。
彼時的循心規模已經巨大,百分之一的股份都有上億資産。
他不動聲色全都交給她,從此,他頂着創始人的名頭,拿着普通高管的錢,辛辛苦苦為許星打工。
程淮說他戀愛腦,妻管嚴,被他嘲諷有本事别把工資卡上交。
姓程的立馬不說話了。
他就是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讓她永遠當一個快樂的小公主。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走在她面前,他也希望他的姑娘永遠充滿安全感。
更何況,他說過要把她所缺失的愛加倍補給她,他自然要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