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

　　聽見這句話，俞初霁竟然有塵埃落定的感覺，長吐出一口氣。

　　正是眼前這個人，讓自己掐滅了對婚姻和家庭的美好期待。

　　“沒有。”俞初霁冷冷回答。

　　她竭力控制着想要離開的雙腿，看着沈寒天涕泗橫流的臉，荒誕之感油然而生。

　　她怎麼會有，這種父親？

　　沈寒天像是赤身裸體站在寒風中，身體像篩糠一樣抖着，因為這句話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俞初霁低頭，“我沒有一分錢，你欠的那些債，我還沒有還完。”

　　沈寒天困惑地歪着頭，粗糙髒污的手指像是要在地上抓出十個坑來，嘴裡喃喃道：“債、債……”

　　俞初霁差點被氣笑，“債？”

　　她蹲下來，看着這個給了自己骨皿的男人，嘴角的笑意漸濃，卻更顯荒誕，目光蒼涼。

　　“你是不是忘記了，給我留下了個什麼爛攤子？”

　　沈寒天因為這句話又劇烈顫抖了一下，眼神也有所躲閃，落到了地上，又落到自己破爛的衣服，最後停留在俞初霁的裙子上。

　　他猛地搖了搖頭。

　　“你怎麼——你怎麼可能會沒有錢？”沈寒天發出一聲大吼，探出手去拉俞初霁的裙子。

　　俞初霁閃躲不及，被他撲地蹲做到了地上。

　　沈寒天像是瘋子一樣，伸手拽住了俞初霁的手腕。他手上髒污的泥垢全部落在了俞初霁雪白的肌膚上，掐出了一道道紅痕。

　　“你要是沒有錢，怎麼可能穿這麼漂亮的衣服？你要是沒有錢，怎麼可能從那麼貴的車上下來？你就是不想認我，你就是不想養我——你就是不孝——”

　　俞初霁瞪大了眼。

　　原來沈寒天一早就看到了自己。

　　也就是說，他看到林炫了？

　　一股不妙的預感湧入入心頭，她還沒來得及多說，就看到眼前這人癫狂着直起身，對着空氣揮舞着雙臂，宛若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你沒錢，那那個男人有錢，你去和他要錢，讓他給我錢！”

　　俞初霁的眼睛、嘴唇，乃至身體的每一根毛發都在随之顫抖。

　　沈寒天不管不顧，上手翻俞初霁的挎包，拿出了為數不多的幾張鈔票，塞到了自己的口袋裡。

　　他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吓人，咽了幾口唾沫，努力平複下來，伸手去扶還在地上蹲坐的俞初霁。

　　“你别碰我——”俞初霁發出了尖銳的一聲大喊，像是被砸碎的玻璃。

　　她感到惡心。

　　“媽媽跳樓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你對不起我們母女？”

　　“這麼多年你無聲無息，我一個人苦苦支撐，替你還債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你還是個父親？”

　　“現在，我的日子好不容易好過一點，你為什麼還能厚着臉皮回來找我要錢，來擾亂我的生活？”

　　俞初霁接連質問。

　　她控制不住發抖的語調，還有那些在眼眶裡蓄滿了即将掉落的淚珠。

　　于是俞初霁伸手拼命抹去，不想讓自己在這個男人的面前顯出一絲的弱态。

　　沈寒天被問懵了，但是像這種人，向來是不用去想自己過錯的。

　　他又擺出一副懇求的神态，“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但是隻要給我錢，讓我度過這次難關，咱們一家人一定能好好在一起，我會把之前欠下的全都給你補償回來。”

　　俞初霁這時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

　　原本光潔耀眼的裙子因為剛才掙紮的動作染上了許多塵埃，裙擺的位置更是沾滿了泥垢。

　　她站在這裡，迎接了生活給她扇來的最狠的一巴掌。

　　曾經以為可以從淤泥裡攀爬出來，但在看見曙光的時候，上天又把她一個人頭給錘到了最底層。

　　俞初霁笑了，“那你去問問，我已經死了的媽媽，你該怎麼補償她？”

　　俞初霁不可能原諒這樣的父親！

　　她繞過沈寒天，不想與對方有過多牽扯，但這決絕的姿态落在那個男人眼中，成了最後的導火索。

　　沈寒天被這個姿态給激怒了。

　　女兒身上流着他的皿，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沈寒天不想看着希望白白在自己眼前流逝。

　　于是他大喊，“我知道你現在在哪裡工作，我也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如果你不給我錢，我就去找他！”

　　俞初霁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她猛地轉過頭去，對上了一雙賭徒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閃爍着瘋狂，唯獨沒有溫情。

　　“你馬上就要嫁到富人家裡，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如果這時候讓他們知道家裡有我這個麻煩，應該不會讓你嫁過去吧？”

　　沈寒天見到俞初霁呆愣的模樣，以為自己拿捏住了她的弱點。

　　他往前走了幾步，神色中帶着幾絲的得意，貪婪的視線不肯放過俞初霁臉上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

　　“隻要你給我錢，我不會在你生活中出現，絕對讓你安安穩穩的嫁給那個有錢人。”

　　俞初霁知道沈寒天無恥，但從來沒有想過對方居然無恥到了這個地步。

　　坑了她還不夠，居然還妄圖将她身邊每一個人都給拉下泥沼。

　　到了這個時候，俞初霁敬佩自己還能缜密思考，大腦在飛速旋轉，從對方說出的話中提煉出要點。

　　“有人讓你來的？”

　　多虧了和南風的鬥智鬥勇，俞初霁現在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身邊那些敵視的眼睛。

　　沈寒天的面色一僵，回避了這個問題。

　　但從對方眼中片刻閃過的慌亂來看，俞初霁知道自己賭對了。

　　有人告訴沈寒天她現在的家庭住址和工作地點，甚至還告訴了他自己和林炫之間的關系。

　　處心積慮，不可能隻為了給自己找小麻煩。

　　“那個人是誰，他都跟你說了什麼？”

　　俞初霁轉身朝着沈寒天走去，步步緊逼，發出一聲連着一聲的質問。

　　在沈寒天的印象裡，女兒雖然有過叛逆的時候，但大多數是個乖巧可人的姑娘。

　　所以當他對上俞初霁像是要殺人一般的視線，呆愣在了原地。

　　俞初霁停在了沈寒天的身前，“你最好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這麼多年過去，我不是當年那個隻會求你不要離開的小女孩兒了。”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