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外面的聲音，韓老一愣。

　　默默起身，啞聲道：“誰呀？”

　　“時間還早，請人家進來喝杯茶。”

　　說着，拄着拐杖，略顯急促地迎到了大門口。

　　邱秀英和顧司衍對視了一眼，趕緊起身跟了上去。

　　姜母手裡捏着小半塊點心，一時也不知該放哪。

　　她驚訝的擡頭望天，“月亮都爬上了，還早嗎？”

　　“難道城裡的人，都睡得這麼晚？”

　　她困得打了個哈欠，趕緊将剩下的小半塊點心放到了嘴裡，又喝了口清水漱口。

　　家裡來客人了，吃東西迎客不禮貌。

　　三人一前一後，迎到大門口。

　　正好看見周瑗站在門口，望着不遠處的巷口怔怔出神。

　　“咦，小姑娘，你男朋友呢？”

　　韓老踮着腳尖，眺望着巷口問道，此時哪裡還能看到半個人影。

　　顧司衍輕咳一聲，淡聲解釋道：“韓老，那不是我姐的男朋友，就是普通的異性朋友。”

　　韓老瞥了顧司衍一眼，“哼，你說了又不算！”

　　看着顧司衍吃癟，周瑗樂得咯咯直笑。

　　她走到顧司衍身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十分得意。

　　随後恭敬地望向韓老，乖巧地笑道：“您就是韓伯伯吧？”

　　“窗台上的蘭花，種的真漂亮！”

　　“剛才離開那位，确實隻是普通的朋友。”

　　“他把我送到家門口，就先回去了。”

　　韓老淡笑着點頭，眼神卻是頗為遺憾。

　　“剛在院子裡喝茶，無意中聽到了你們的說話聲。”

　　“你那朋友的聲音，聽起來頗為親切，應該是個不錯的青年。”

　　周瑗眼睛亮晶晶的，轉過身朝顧司衍挑眉。

　　“嗯，還是韓老有眼光。”

　　韓老甚至進院子前，仍舊忍不住回頭看了巷口一眼。

　　心中存着僥幸，看那人會不會臨時再回來。

　　周瑗見韓老心不在焉，雖然不明白怎麼回事。

　　但還是放慢腳步，落後半步陪着一同往裡走。

　　“我聽秀秀說，韓老算命特别準。”

　　“要不，您幫我也算一卦？”

　　韓老扭頭看了周瑗一眼，溫聲笑道：“你呀？”

　　“小姑娘，你不用算。”

　　“瞧你田宅宮開闊，垂珠厚，五官大氣，一看就是福澤深厚綿延之相。”

　　“無論你做什麼決定，走什麼樣的路，都會順風順水。”

　　“事業順心，夫妻恩愛，家庭和睦！”

　　韓老口中的好話，就像是不要錢一樣往往外倒。

　　頓時院子裡，笑聲陣陣，一片和氣。

　　*

　　周日。

　　韓老大清早起來，便開始在前院侍弄花草。

　　待他收拾好，準備去廚房簡單弄點吃的時，沒想到廚房裡已經飄出了香味。

　　“咦？”

　　“你們年輕人，怎麼也起得這麼早？”

　　邱秀英陪着姜母，在廚房裡做早飯。

　　後院的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挖好了。

　　顧司衍正拿着一把小鋤頭，一邊挖坑，一邊播種。

　　“韓爺爺，早上好！”

　　“簡單做了點早飯，有白粥、小鹹菜、水煮雞蛋，還有一鍋清湯面。”

　　“您想吃點什麼，我幫您盛。”

　　老爺子看了一眼竈台，咽了咽口水。

　　在前院忙了一早上，确實是餓了。

　　“來碗清湯面！”

　　随後又瞅了一眼雞蛋，小聲嘀咕道：“要是再蓋一個荷包蛋就好了。”

　　韓老的話，正好被身後進屋的周瑗聽見。

　　“荷包蛋是吧？”

　　“這個我最拿手了！”

　　“韓伯伯是要一個，還是兩個？”

　　周瑗一身運動衣，腦袋上帶着發箍，脖子上挂着一條毛巾。

　　一看就是剛剛運動回來，陽光燦爛，活力滿滿。

　　說完，洗手後就去拿鍋。

　　廚房裡用的是煤氣竈，開火也很方便。

　　韓老樂呵呵地瞧着周瑗，簡直越看越喜歡。

　　“一個，一個就行。”

　　姜母看了一眼後院還在忙碌的身影，趕緊笑道：“再加兩個。”

　　邱秀英看了一眼，自己竈台上煮的水煮蛋，默默歎氣。

　　她是照着一人一個準備的，看樣子早上很難推銷出去了。

　　吃早飯的時候，明明來自四個家庭，但是坐在一起，卻像一家人一樣和諧。

　　韓老故意逗着周瑗，“小姑娘，秀秀喊我韓爺爺。”

　　“你是秀秀的表姐，怎麼喊我韓伯伯？輩分都岔了。”

　　邱秀英聞聲笑道：“韓爺爺，沒事兒，我們各論各的。”

　　邱母生她生的晚。

　　不管是出于尊敬，還是論年紀，韓老确實可以當她爺爺了。

　　周瑗擦了擦嘴，擡頭咧嘴笑道：“對呀，各論各的。”

　　“韓伯伯，您别看我年紀不大，但是我爸媽應該比您小不了幾歲。”

　　“我媽生我生的晚。”

　　“我媽說，當年她和一個她最好的朋友約定。”

　　“若是将來兩人結婚後，分别生的是一兒一女，必須要做親家。”

　　姜母一聽這話，立馬來了興緻。

　　因為姜母生邱秀英的時候，也是生的很晚，39歲才有了她。

　　“結果呢？”姜母笑着問道。

　　大家都在興頭上，注意力全在周瑗的身上。

　　沒人發現，韓老臉上的神色，已經悄悄發生了變化。

　　周瑗眼神微閃，有些感慨。

　　“結果，我媽那好朋友家的兒子，都已經長到11歲了，我才出生！”

　　話音剛落，大家還沒來得及反應，韓老就起了身。

　　“我吃飽了，你們年輕人慢慢吃，多吃點。”

　　“我收拾一下，準備去出攤了。”

　　說着，甚至都沒來得及和大家打招呼，就直接轉身走了。

　　韓老從西圖瀾娅餐廳出去的背影，多少有些落寞。

　　周瑗十分不解。

　　不明白剛剛還好好的氛圍，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邱秀英輕輕握了一下周瑗的手，小聲道：

　　“韓爺爺從前也有個兒子，當兵後，光榮犧牲了。”

　　“表姐說的話并沒有錯，韓爺爺可能是想起了過去的傷心事。”

　　周瑗小嘴微張，“這麼巧麼？”

　　想起剛才韓老落寞的背影，頓時便有些後悔了。

　　“好好的吃早飯，我提這些事情做什麼。”

　　早飯後，周瑗又準備單獨出門。

　　顧司衍直接擋在門口，臉色很難看。

　　“怎麼，昨天逛了半天，學校附近還沒有逛夠？”

　　周瑗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單手叉腰，另一隻手直接扯上了顧司衍的耳朵。

　　“顧司衍，膽子肥了你！”

　　“居然敢管到你姐的頭上來了！”

　　“有這功夫，幹脆把前院花壇裡的土也翻一遍。”

　　“好好保護你媳婦兒，比盯着我有意義多了！”

　　說完，還挑釁地拍了拍顧司衍的臉，“哼，臭弟弟！”

　　顧司衍的臉色，一下全黑了。

　　尤其是，眼下這一幕，正好被站在客廳門口的邱秀英，看了個正着。

　　邱秀英強忍着笑意，想要裝作看不見。

　　偏偏姐弟倆先後回頭，被抓了個t正着。

　　周瑗趕緊松開了手，尴尬地解釋道：“顧司衍臉上有隻蚊子，我幫他打蚊子。”

　　邱秀英輕咳一聲，佯裝淡定。

　　然後強忍住狂笑的心，看了一眼韓老在圍牆邊種的那一圈驅蚊草，微笑道：

　　“嗯，夏天了，蚊蟲一天比一天多。”

　　“對了，表姐中午回來吃飯嗎？”

　　周瑗正準備拒絕。

　　結果一擡頭，恰好看見顧司衍威脅的目光。

　　這小破孩兒，怕是真要忍不住告狀了吧？

　　她唐僧肉還沒有吃到，可不能讓臭弟弟壞了她的好事。

　　“回！”

　　“當然回！”

　　周瑗咧嘴笑道。

　　随後轉身，朝邱秀英眨了眨眼。

　　“好秀秀，中午多備雙筷子，我可能會帶朋友一起回來。”

　　邱秀英笑笑，自是點頭答應。

　　*

　　周瑗從來沒有來過浏縣。

　　此次突然休假，來浏縣兩日遊，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既然她說，中午可能會帶朋友回來吃飯。

　　那這位朋友，十有八九就是葉銘了。

　　雖然，顧司衍很不情願。

　　但是迫于媳婦兒的壓力，還是跟着一起去菜市場買菜，好好準備午飯。

　　菜市場的位置，距離梅花市場很近。

　　走在路上時，姜母下意識看了一眼梅花市場的方向，小聲道：

　　“閨女，昨天那件事……，媽的心總是有點慌。”

　　“你住的地方，距離那個店這麼近。”

　　“若是讓那個售貨員知道了，她不會報複我們吧？”

　　邱秀英握住姜母的手，笑着拍了拍，渾不在意。

　　“先挑起事端的是她，我不找她麻煩，就已經不錯了！”

　　“再者說，您女婿跟在身後，媽您怕啥？”

　　“顧司衍可是蟬聯兩屆，全軍區比武大賽的冠軍。”

　　“浏縣能打得過他的人，怕是不多。”

　　姜母将她一副兇有成竹，毫無畏懼的樣子，心裡也踏實了幾分。

　　到了菜市場，邱秀英興緻很高。

　　“老闆，買一斤排骨！”

　　随後掰着手指算道：

　　“五個人吃飯，一斤排骨也夠了，可以做個紅燒排骨。”

　　“再買一條魚，天氣越來越熱了，做個酸菜魚好下飯。”

　　“哎，那邊有賣雞的，可以再殺隻雞，回去煲個雞湯。”

　　邱秀英和姜母走在前面，興緻勃勃的選菜。

　　顧司衍不情不願地在後面跟着，一手插兜，一手拎着菜。

　　“買那麼多，吃得完嗎？”

　　“依我看，天氣這麼熱，炒兩個青菜得了。”

　　姜母溫聲回頭，笑看了他一眼。

　　顧司衍輕咳一聲，趕緊改口道：

　　“再買條魚，熬湯給媽補身體。”

　　姜母好笑地道：“你這孩子，什麼情緒都擺在臉上。”

　　“你表姐在這邊，也沒有别的家人了。”

　　“一碼歸一碼，瑗瑗帶朋友回家吃飯，當然要好好招待。”

　　顧司衍輕輕點頭，“嗯，媽說的對，司衍知道了。”

　　這邊正在殺雞，邱秀英又看見不遠處有賣饅頭的。

　　她轉身叮囑顧司衍道：

　　“你在這裡等着拿雞，我和媽去那邊買點饅頭。”

　　顧司衍和周瑗都是北方人，平時更鐘愛面食。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葉銘好像也是北方人。

　　饅頭放得住，多備點主食，總是沒錯的。

　　“老闆，饅頭怎麼賣？”

　　剛走到攤位前，旁邊有人先開口問價。

　　邱秀英沒想到，世界果真這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