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去省城的路上。

　　沉默，異常的沉默。

　　邱秀英有心想說點什麼，調劑一下車上的氛圍。

　　可姐弟兩個，一個臉色陰沉地滴水，手握方向盤，将車速飙的賊快。

　　另一個雙眼紅彤彤的，不言不語地坐在後座，仿佛一隻受足了欺負的小兔子。

　　終于，顧司衍先受不了了。

　　正好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大片空地。

　　顧司衍一個急刹車，神龍擺尾，汽車停在了空地上。

　　三人雖然都系着安全帶，還是被晃得夠嗆。

　　車停穩後，邱秀英的第一反應便是解開安全帶，一猛子沖下了車。

　　随後便蹲在路邊，“嘔~”，直接幹嘔了起來。

　　周瑗雖然沒有吐，但臉色灰青，看起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邱秀英好不容易緩了過來。

　　結果一擡頭，正好看見顧司衍雙手叉腰，額頭青筋暴起，太陽穴突突直跳。

　　“周瑗！你鬧夠了沒？”

　　“老大不小的人了，上趕着送上門，人家壓根就懶得見你，你還有臉哭？”

　　“他葉銘若是真在乎你，天打雷劈都拆散不了你們！”

　　“何況是區區幾句話？”

　　顧司衍話音剛落，現場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邱秀英暗道不好，顧司衍也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

　　果然，下一秒周瑗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區區幾句話？”

　　“什麼意思？”

　　“顧司衍，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偷偷找葉銘麻煩了？”

　　周瑗紅腫的雙眼微眯，眼神逐漸清明。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顧司衍，恨恨地道：

　　“顧！司！衍！”

　　“肯定是你！”

　　“前天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

　　“我說呢，怎麼昨天葉伯伯出院的時候，葉銘突然就對我愛搭不理了！”

　　“你個小兔崽子，真是好樣的！”

　　“早知如此，當初你看上秀秀的時候，我真應該給你挖上十八個大坑！”

　　“要不然，還真對不起你今天下定決心，非要坑死我這份心！”

　　“行啊，攤上你這麼個倒黴弟弟，我周瑗認栽！”

　　“你不是自以為是，覺得你姐哪哪都好，人家哪哪都不好，看不起人嗎？”

　　“那我這輩子，幹脆也别結婚了！”

　　“好好工作，努力掙錢！将t來你給我養老！”

　　“不對，你這臭東西肯定是靠不住，我将來還得靠我侄子！”

　　“那這樣，我也不結婚不找對象了。”

　　“反正，我自己相中的人，是你給我搞黃的，你必須對我的将來負責到底。”

　　“将來你和秀秀生的孩子，第一個男孩和第一個女孩，都歸我養！”

　　顧司衍一聽，頓時急了！

　　“憑什麼？”

　　“你自己不是女的？自己想養孩子，自己去生！”

　　“休想打我和秀秀的主意！”

　　他一想到，按着表姐周瑗的性子，真有可能說到做到。

　　不得不放緩了态度。

　　“昨天，我真沒說什麼。”

　　“葉銘說感謝我們照顧葉伯伯，我說不用謝，隻希望他不要恩将仇報。”

　　“我的潛台詞是，讓他将來好好對你，他肯定是理解錯了。”

　　沒想到隻過了一天，顧司衍的态度，竟然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是嗎？”

　　周瑗雙眼微眯，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邱秀英站在一邊，很尴尬，正琢磨着怎麼打破這僵局。

　　忽然一陣惡心之感沖了上來，又是一陣幹嘔，“嘔！”

　　*

　　一通急赤白臉的争執過後，姐弟倆的關系，得到了很大的緩和。

　　反倒是邱秀英這條池魚，遭受了無辜之殃。

　　“秀秀，你真沒事吧？”

　　不僅周瑗，就連顧司衍，也是一臉擔憂地望着她。

　　她之前從來不暈車，今天突然吐成這樣，真讓人擔心。

　　“要不一會兒，我帶你去婦産科轉一圈？”

　　“我瞧你現在這個樣子，有點像……”

　　邱秀英深吸了一口氣，擡起手連連搖頭。

　　“不用，表姐，真的不用。”

　　“我這個月例假正常，不可能的。”

　　“真的就是，單純的暈車。”

　　周瑗看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頗為遺憾的收回了眼神。

　　不過随之，她又将眼神投到了顧司衍的臉上。

　　“我說顧大少爺，要不，你再去男科檢查一下精子的活躍度？”

　　“放心，不收你錢，姐請你！”

　　“秀秀一看就這麼健康，肯定不會有問題。”

　　“但是你麼，又不是沒有前科。”

　　周瑗擡起手，輕輕拍了拍顧司衍的肩膀。

　　“萬一你真的不育，……早幹預，早治療！”

　　顧司衍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周！瑗！”

　　周瑗輕哼一聲，挑了挑眉。

　　“不看拉倒，我還懶得舍下面子，去替你讨專家号呢！”

　　說着，周瑗朝邱秀英擺了擺手。

　　“秀秀，不用管我了，你們去忙吧！”

　　就這樣，兩人把周瑗送回了湘亞醫院的單位宿舍。

　　随後直接驅車，轉頭去了服裝批發市場。

　　*

　　沙市，服裝批發市場。

　　第二次來到這個地方，邱秀英算是熟門熟路了。

　　到了檔口後，她直接掏出訂貨單，開始配貨。

　　從下訂單，到裝車，速度快了一半都不止。

　　還是上次的地方。

　　顧司衍和小工在負責裝車，對完訂單後的邱秀英，百無聊賴的站在邊上，幹等着。

　　上回就是在這個地方，周瑗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葉銘。

　　說到底，她們最後也沒問清楚，葉銘來這裡做什麼？

　　而起聽說，葉銘好像每隔半個月左右，都會來省城一次。

　　難道葉銘要辦的事情，或者說要見的人，就在這批發市場裡面。

　　邱秀英正站在旁邊發呆，忽然發現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視線。

　　“葉銘？”

　　“他怎麼又在這裡！”

　　邱秀英回頭，見顧司衍兩人還在裝貨，她拍了拍顧司衍的肩膀，指着前面的方向道：

　　“老公，我去前面看一看。”

　　“一會兒裝完貨，若是我還沒有回來，你就過來找我！”

　　顧司衍眉心微跳，下意識看了前方一眼。

　　“嗯，我知道了。”

　　他看着邱秀英走遠後，下意識加快了裝貨的速度。

　　這次裝貨，顧司衍也有了經驗。

　　邱秀英走到前方剛轉過彎，這邊就已經裝好了。

　　顧司衍把車一鎖，加快腳步就跟了上去。

　　*

　　今天的葉銘，戴着假肢，沒有拄拐杖。

　　他雙手拎着東西，走在前面。

　　邱秀英混在人群中間，遠遠地跟着。

　　原來批發市場後面，竟然還藏着個城中村。

　　房屋破破爛爛，牆皮剝落，屋前的水溝淤堵着發臭。

　　邱秀英毫不懷疑，這地方一到刮風下雨的時候，絕對是漏雨又灌風。

　　就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四周的新房子全都建起來了。

　　這地方就幾十戶人家，居然到現在還沒有被拆除。

　　她看着葉銘，推門走進了其中一個破房子。

　　人進去後，并沒有關門。

　　“嘿，阿銘叔來了！”

　　“嗯。”

　　葉銘将手裡的大袋小袋，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屋裡忽然傳來嘶吼聲，“滾！”

　　“讓他趕緊滾！”

　　“咳，咳！”

　　這些聲音，落在葉銘的耳中，像是早已習慣。

　　他也不多做停留，直接從兜裡掏出了一個薄薄的信封，一起放在了桌上。

　　“裡面是半個月的夥食費，我擱桌上了。”

　　“小武，好好照顧你奶奶。”

　　被喚作小武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

　　“哎，我會的！”

　　“阿銘叔，你都交代過多少年了，放心吧！”

　　邱秀英看着屋裡，那個和自己差不多大年紀的小武，頗為疑惑。

　　她也沒聽葉伯伯和周瑗說過，葉家在沙市還有親戚呀？

　　那男孩子都這麼大的人了，有手有腳，怎麼還要葉銘每個月來送錢補貼？

　　關系弄反了吧！

　　不過下一秒，她就被顧司衍給拽走了。

　　“顧司衍，你幹嘛拽我？”

　　“那裡面是葉銘！”

　　“我就想替表姐看看，他每半個月都要來一趟沙市，究竟是因為什麼？”

　　顧司衍低頭垂眸，眸色幽深地看着身前的小嬌妻。

　　“真想知道？”

　　邱秀英愣愣地點頭，“嗯。”

　　這還有假？

　　“那你問我呀！”顧司衍微微挑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