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開學快一個月了，姜紅都沒有發現，直到今天才意外察覺到。

　　想來是鄭小妹穿這舊衣服時，刻意避開了姜紅。

　　“嫂子，我覺得去年的衣服挺好的，一個補丁都沒有呢。”

　　鄭小妹雙手扯着衣襟，垂着腦袋，紅着臉道。

　　姜紅像是聽到了什麼虎狼之詞，瞬間瞪大了雙眼。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還想把衣服穿到破洞？”

　　“你瞧瞧這袖子，都縮到手腕後面了。”

　　“鄭小妹，過完年你可是14歲的大姑娘了！”

　　“若是還穿成這個樣子去上學，回頭同學們在背後笑話你，可别又跑我跟前來哭鼻子！”

　　鄭小妹扭了扭身子，小聲應道：“嗯，嫂子我知道了。”

　　姜紅本還想說些什麼，可擡頭一看，畢竟還有客人。

　　終是怕傷了小丫頭的面子，沒再多說什麼。

　　邱秀英想起剛才孫盼兒那一身穿着，大概想明白了為什麼。

　　晚飯後，她照例和姜紅一起，繞着大院主幹道慢慢悠悠的散步。

　　如今隻有一個孕婦，現在兩個都是孕婦。

　　顧司衍和老鄭兩人，皆放心不下各自的媳婦兒。

　　于是晚飯後，兩人也不遠不近地在身後跟着，聊着男人之間的事情。

　　邱秀英把心中的猜測，告訴了姜紅。

　　“小妹最好的朋友孫盼兒，上學就穿着舊衣服。”

　　“不僅衣袖褲腳短一截，還有許多的補丁。”

　　“小妹心思細膩，又是個善良的小姑娘。”

　　“我猜，她是不舍得讓自己的好朋友難過。”

　　“所以才選擇和她一樣，每天上學穿舊衣服的。”

　　邱秀英任由姜紅挽着自己的胳膊，一邊散步，一邊将今日在孫家外面的見聞，細細說給她聽。

　　照着鄭小妹對孫盼兒的用心程度，鄭家和孫家的來往，怕是會越來越多。

　　提前給姜紅打個預防針也好。

　　姜紅一臉的不敢置信，“孫家居然重男輕女到這種程度？”

　　“難怪，小妹一直邀請孫盼兒到家裡來玩，邀請了那麼多次，一次都沒來過。”

　　别說串門了，平時幾乎都很少見孫盼兒出門。

　　兩人都是即将為人母，聽到這樣的事情，心情越發酸澀難受。

　　尤其是姜紅，最近本就多愁善感。

　　不一會兒，眼眶就紅了。

　　“多好的孩子，攤上一個這樣的家庭，t還真是不幸。”

　　“那周氏，也是個拎不清的。”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骨肉，總歸是要為她拼一拼的。”

　　邱秀英回想起上次，在政委家初見周氏的場景，憐惜地道：

　　“怎麼算是沒拼過呢？”

　　“咱們大院這麼多軍屬，又有幾個能舍得下面子，去領導家當阿姨，掙那幾個辛苦錢呢？”

　　“如今她在孫家成了這樣的狀況，無非是不能掙錢，沒有話語權。”

　　“沒有替孫洲生個兒子，丈夫也不護着，腰杆挺不直罷了。”

　　姜紅一想，也覺得是，心中更加難受了。

　　“若是有辦法，真想幫幫她。”

　　“倒不是因為别的，小妹在學校的朋友并不多。”

　　“她能和孫盼兒能處到一起，也是莫大的緣分。”

　　“那孩子，也是個好的，聽說在年級裡次次都考第一名。”

　　邱秀英琢磨了一會兒，輕聲道：

　　“我倒是有幾個主意……”

　　*

　　夜深了。

　　邱秀英迷迷糊糊地窩在顧司衍懷裡，小聲道：

　　“我白天聽到了一個消息。”

　　“聽說梅花市場那片地，梅花村的村委會着急往外賣。”

　　“衍哥哥，你能想辦法幫我打聽一下真假嗎？”

　　“咱們的家和新店，都在梅花市場附近。”

　　“若是那一塊地賣出去，或者市場被拆除，對咱們的影響還是蠻大的……”

　　顧司衍像尊卧佛一般，單手撐着腦袋，看似閉目養神。

　　實則薄被下面，另一隻大手，沿着姣好的玲珑曲線，上下遊走。

　　一點都不老實！

　　他輕輕應了一聲，“嗯，我明天問問。”

　　随後身體慢慢前傾，将腦袋埋進她耳後的發尖深嗅。

　　“老婆，你真香！”

　　月光透過玻璃窗照進房間，帷幔上雙影交疊，有節奏的晃動。

　　前院。

　　小黑狗壯壯支棱着雙耳，側頭好奇地盯着二樓。

　　夜風中，夾雜着嬌聲粗語的主卧方向。

　　主人們的遊戲世界，它是一點也聽不懂。

　　第二日，買菜回來的軍屬們，紛紛圍在了大院門口。

　　原來是有人在門口的宣傳欄裡，貼了一張招工啟示。

　　“秀英時裝店，誠招女售貨員。”

　　“年齡：85周歲至39周歲之間。”

　　“學曆不限，有無經驗均可。”

　　“工資：底薪8元每月，加提成（面試詳聊）……”

　　大家一看招工，都圍了上去。

　　一看到工資，皆笑哈哈的拎着菜籃子，各回各家。

　　唯有恰巧路過的周氏，默默将招工信息記在了心裡。

　　當天下午，姜紅理貨才理到一半，便坐在沙發上看着一地的貨發愁。

　　她這是頭胎，半點都不敢馬虎。

　　偏偏店裡的生意，她也不舍得丢下，隻能邊幹邊歇，量力而為。

　　“請問，是這裡招工嗎？”

　　一道中氣不足，微帶顫音的女聲，從門口傳了進來。

　　姜紅擡眼望過去。

　　隻見周氏穿着一身半舊的布衣站在門口，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她雙腳局促的并在一起，看着處處精緻華麗的時裝店，腳都不敢往裡邁。

　　周氏覺得自己這一天，能一鼓作氣走到官渡鎮，鼓起勇氣走到店門口，已經算拼盡了力氣。

　　那時的周氏，還不知道。

　　她的命運齒輪，已經随着她的勇氣，開始慢慢轉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