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妍兮輕歎口氣,面色帶着些許绯紅,“三哥他…他在大街上救了一位從青樓偷跑出來的女子,藏在府中,被二伯母知曉後鬧了起來,令他将人送走,可他不願,還說要…要納那女子為妾。”
“咱們府中世代清貴,祖父更是一身傲骨,怎會應允家中有出身風塵之地的姨娘,可三哥抵死不肯,稱若是将人送走,就是斷送了那女子的性命,與殺人無異,祖母一氣之下就昏了過去。”
林清婉緊捏着帕子,臉上布上冷霜,這倒是王景仁那自認為高高在上的救世主會做出的事情。
想到大街上她看到的那對男女,林清婉心中升起寒意,原本還以為是她看錯了,原來他們竟真的厮混到了一起。
“走吧,我們現在就去遠心堂看看外祖母。”
王妍兮點頭,二人加快步伐出了門。
——
遠心堂裡。
王老夫人臉色發青,“老身再問你一遍,你确定要留那勾欄女子在府中?”
“祖母,文娘是個可憐人,孫兒不能見死不救,若是将她一弱女子趕出府去,定會再次被那腌臜地方搶回去,孫兒怎能看她一無辜女子墜入深淵而不管不問,那孫兒又與同那些逼迫她的人有何區别?”
王景仁站的筆直,面上盡是不服。
宣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起身捶打着他:“你這個逆子,你是想氣死我啊!”
“濟弱扶傾,乃聖人所授,孩兒無錯。”
宣氏捂住兇口直喘氣,“你的意思是在指責我這個母親冷皿心狠嗎?”
王景仁扭頭看着宣氏,面色平靜,“身為人子,孩兒不敢指責母親,冷皿心狠亦是母親自己說的,與孩兒無關。”
“你……”
“你…你…”宣氏眼珠翻白,險些就被氣暈過去。
“荒缪。”王老夫人擡手砸碎手邊茶盞,“我王家世代清貴,門風清正,怎就養出了你這種混賬東西,簡直辱傷家門啊。”
這話無異于重重的一個巴掌打在了王景仁的臉上,讓一直以聖人心自居的他難以忍受。
“祖母,我不過是救了一個弱女子而已,怎麼就辱傷了家門,什麼時候做好事也要被人如此指摘,怪不得世人好人越來越少,定是都被你們這些冷皿之人逼的。”
王景仁冰刀般的目光掃過在場衆人,“你們年年求神拜佛,念經齋戒,給貧苦百姓施粥,難不成隻是做表面功夫,想博取一個好名聲。”
“不然那麼大的恩都能施,為何卻連一個弱女子都不肯救,給她一個容身之所?”
“你閉嘴。”宣氏推開丫鬟上前狠狠的甩了王景仁一巴掌,又連忙沖王老夫人跪下哭求,“母親,三郎隻是一時沖動,腦子不清楚,您别與他一般見識。”
王老夫人一聲冷哼,“一時沖動,老身看他不是沖動,而是想害死我們王家,宣氏,你可知道他方才的話若是傳了出去,百姓官家會怎麼議論咱們王府,對咱們王家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兒媳知曉,母親,兒媳回去一定好好教訓他,一定不會讓他在如此混賬。”宣氏磕着頭求道。
王景仁面上不自然,這才發現自己言語的不妥,可讓他跪下求饒,那是不可能的,他看着宣氏替他求情,隻微微偏過頭去。
王老夫人擺擺手,“宣氏,你次次都這麼說,可也沒見你真的教訓的了他,這麼多年,不還是這幅樣子。”
她又看向王景仁道,“三郎,以前老身隻以為你年齡尚幼,對你一再縱容,以為等你大些就會明白是非,而不是一再沉浸在自己的虛妄裡,可如今老身才發現,你根本就無可救藥。”
“我再問你一次,你确定要留下那青樓女子在府中是不是?”
王景仁仰着頭,“是,我必須要救她,我無法做到像你們這般冷皿,看着她死。”
“好。”王老夫人一點頭,“既如此,你便收拾了東西,與她一起走吧。”
“母親!”宣氏睜大眼睛哭喊。
王景仁眼中盡是不可思議,直直的看着王老夫人,“祖母,你要将孫兒驅逐出府?”
“呵,你不是認為老身與你母親都心狠嗎?不是認為你的家族是沽名釣譽之輩嗎?那你就出去生活,與你認為的好人接觸,别讓王家這個染缸污濁了你的高貴品格。”
“母親,不要啊,三郎他隻是小,您若是将他趕出去,他就沒活路了啊。”宣氏急的去拉王景仁的衣服讓他求饒,王景仁卻攥緊拳頭站着不肯動。
一旁的王景胥冷聲開口,“三弟,你總認為你的做法是對的,可這些年你在外捅了多少簍子,你自認是幫他們,可有一人感激你的嗎,若非你是王家子孫,隻怕早就被那些人給打死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若真離了王家,你就什麼都不是了,去年你幫助大理寺卿的小妾私奔,他可是一直記着這賬呢,沒的你前腳剛出府門,後腳就被人堵死在哪角落裡弄死了。”
宣氏聽的臉都白了,一個勁的求着王老夫人,終究是自己的親孫子,王老夫人雖氣可還是有些不忍心,就如大孫子所言,三郎因那自以為是的聖人心,得罪了太多人,若真離開王家,怕是活命都難。
宣氏見婆母不說話,隻看着兒子,心中一松,忙去拉兒子求情,可任她如何拉扯,王景仁就是紋絲不動。
他看着抿着茶的王景胥,眼中不服更甚,憑什麼,同樣都是王家子孫,為何他做什麼都被認可,被誇贊,而他遵循聖人之言,卻要被所有人指責,若聖人說的不對,那天下學子為何還要讀書。
“大哥,那件事我早就已經解釋過了,分明就是那大理寺卿橫刀奪愛,棒打鴛鴦,他根本就沒進過那女子的院子,那女子有心儀之人的确不對,可他命家中家丁追捕,當街就要将人打死,行為殘忍,我阻攔何錯之有?”
王景胥擡眼,聲音清涼,“那你可知那小妾卷走了趙家的多少錢财,既以嫁人,唯務忠貞是女子首要,便是打死了,抛屍荒野也不為過,更何況她還與那小厮珠胎暗結,企圖讓趙大人當冤大頭替養!”
王景仁愣住,這些,他怎麼不知道。
王景胥冷哼一聲,“什麼都不知道,竟然就敢出面伸張正義,你能安穩的活着,沒缺胳膊少腿,都是幸在你投了一個好胎,我本是不想多管你的閑事,可咱們畢竟是兄弟,我隻提醒你一句,祖父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若你一旦踏出王家的門,便在與王家沒有關系,是死是活,都是你的命數。”
王景仁咬着牙,眼中盡是悲憤,卻是半晌沒有言語。
宣氏:“母親,您再饒他一次,兒媳這就命人将那女子趕出府去,便是捆,兒媳也不會讓三郎在管這閑事。”
“若是捆能解決問題,你還至于哭哭啼啼?”
王老夫人嘲諷的扯扯嘴角,将人趕出去固然容易,可關鍵還是要王景仁點頭答應,就如現在他咬死不肯,便是将那女子趕出去,他若是花錢養在了外邊,一旦東窗事發,那王家可就得捂着臉見人了。
宦養青樓外室,王家的脊梁都得被人戳斷不可。
“你大哥方才已經将利害講予了你聽,若是你當真還要管那女子閑事,便随她一同出府吧,老身會昭告族親,将你名字剔除出族譜,王氏姓,再與你無關。”
王老夫人說完就閉上了眼睛,來回轉動着手中佛珠。
正堂一時安靜下來,連宣氏都忘記了哭,隻癱倒在地上,仰頭看着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