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做成,足以一步登天,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張彩眼見情勢不好,他忙道:“您誤會了,我們是什麼身份,發不發兵哪是我們說了算的。這得要皇上下旨啊。”
琴德木尼在一旁補刀:“哎,張彩,你當初求我找李越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得。你說,李越李禦史,是你們漢人皇帝的伴讀,情誼之深,可以比拟成吉思汗與木華黎,隻要他說話,什麼都求下來。這可是你的原話,你忘了?”
張彩被堵得一愣,時春狠狠剜了他一眼,他忙道:“哈敦,這可是天大的誤會。求官求銀,我們禦史當然是要得下來。可這種大事,萬歲自有聖裁,怎麼可能都聽我們的。要真是如此,我們當初也不至于被貶官了。”
亦不剌太師道:“當初你們是在漢人境内,情況如何,你們的皇帝當然看得清楚。可是現在,你們卻深入鞑靼腹地,想怎麼說還不是由你們。
這等于是當面要挾他們謊報軍情,去把大明的軍隊騙過來了。看來這群人是急瘋了,要是不答應,輕則皮肉之苦,重則殺身之禍。張彩想到此,一時寒毛卓豎。
就在這時,李越開口了:“幾位先冷靜下來。事态或許并沒有惡劣到非戰不可的地步。汗廷那邊是如何對待恩和汗?”
這一句與亦不剌太師不謀而合,恰問在點子上。亦不剌太師微微露出些笑意:“他們說,恩和汗是被我們脅迫。”
這可真是一招臭棋,哪怕直斥烏魯斯叛亂也要這麼說要好,這可不像是滿都海福晉的手筆,難道真是慈母之心,教人失了方寸。
月池想了想道:“這麼說,我們還可以繼續打着恩和汗的旗号。太師、滿都赉阿固勒呼王,我們有恩和汗在手,有黃河天險和大青山為防禦,日前又引進了上千的部民,何不暫且安守鄂爾多斯,一邊去與瓦剌聯絡以他們為牽制,一邊去細細查探滿都海福晉的身體狀況後,再做決斷。”
時春道:“正是,瓦剌被滿都海福晉趕到西蒙古,那裡寸草不生,天氣酷熱,哪裡比得上這裡水草豐美。您要是主動邀請,告知情況,他們豈會不來。”最好都叫回來,三方鬧成一團,這樣,大明的西甯州一帶就能輕快許多了。
誰知,亦不剌太師卻冷笑道:“你還真是想得美,連扯回瓦剌你都想得出來。”
滿都赉阿固勒呼怒道:“你就是打算我們三方為地盤戰做一起,你們漢人就好一鍋全端了吧!”
月池道:“這怎麼會。在下也不想蒙古再陷入混戰之中。瓦剌一旦南下,恩和汗與新汗的勢力就會相當,我們大明再在一旁做支持狀,屆時議和,分地而治,不是很好嗎?退一萬步講,就算在下真有這個心思,我們大明的軍隊也沒有那個本事。在下是怕,他們來了,反而拖後腿。”
“是嗎?”亦不剌太師的目光如秃鷹一般,“可這不是力量的問題,而是誠意的問題。他們沒本事無所謂,隻要出個人頭,牽制汗廷的一部分軍力,對我們來說就足夠了。”
時春脫口而出:“這不是擺明讓我們的人來當靶子,幫你們分擔火力嗎?”
亦不剌太師道:“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你們要是兵多将廣,來當主力也行呐。我們也願意輔助。”
時春起身逼近一步,怒道:“這絕無可能!我不會拿将士的性命來做這種事。”
琴德木尼柳眉微動,她道:“時将軍先别急着不應。将士們的性命是很重要,要舍棄他們的确很難,可你也得看,舍棄他們之後,換來的是什麼。滿都海福晉産後虛弱,指不定哪天就沒了,汗廷一切事宜由新汗圖魯做主,您看看烏魯斯的樣子,就知他哥哥也不是什麼厲害的角色。如若明廷能幫我們牽制一半的人馬,覆滅汗廷、殺絕黃金家族的可能性是很大的。這可不是一般的功勞,這是能夠被代代相傳的偉業。要是做成,足以一步登天,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月池與時春俱是面無表情。張彩的臉頰抽了抽,心漏跳了幾拍,可當他看到李越的眼神後,也什麼話都沒說。
這反應不對,亦不剌太師想了想,補充道:“而且你們也不必擔心會因明軍傷亡受責怪,你們是提供了天大的好機會,打敗仗是将領的事,火怎麼也燒不到你們頭上。”
時春又向前靠近了一步,嗤笑道:“是嗎,我看未必吧。太師今日可以威逼我們誘騙大明發兵,明日照樣可以威逼我們,給軍隊遞送假情報,讓軍隊充分發揮好靶子的功效。等到明軍和汗廷打到兩敗俱傷之後,你們再出手,如此既可以成為這萬裡草原的新主人,又不必懼怕東邊的強鄰。我說得對嗎?”
亦不剌太師恬不知恥道:“這說得太誇張了,死個區區幾萬人,還動搖不了大明的根基。”
滿都赉阿固勒呼道:“好了,和他們扯什麼。這事本來就是他們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的!”
亦不剌太師道:“哎,話不能這麼說。李禦史回北京後一步登天,要是願意和我們繼續合作,那不是更好嗎?我們是您的堅實後盾,您是我們的通商來源。說來,我還有一個侄女,今年剛剛十五歲,正好與您相匹配。”
這居然拐到說親來了,滿都赉阿固勒呼也是目瞪口呆,他雖然暴躁沖動,可并不傻,這時才明白,他是被亦不剌忽悠了。在來之前,亦不剌故意激起他的火氣,就是為了讓他到這裡來對李越無禮,而他就能跳出來做和顔悅色狀,抛出好處來拉攏李越。這擺明是拿他當墊腳石。他的女兒當了大哈敦不說,他的侄女還要去嫁給漢人的重臣,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滿都赉阿固勒呼剛想要發怒,可轉念一想又生生咽了下來,他一改剛剛的兇神惡煞,拍着兇口道:“侄女畢竟是旁支,怎麼比得上親生。我有一個女兒,今年二十五歲,是我的正室所生,長得極為美貌,雖說大幾歲,可更懂得體貼人。”
琴德木尼在一旁涼涼道:“是啊,孩子都生了三個的女人,當然會體貼人了。李禦史估計沒有揀破爛的習慣吧,我的堂妹,可是處子。”
張彩在一旁目瞪口呆,時春也聽得一愣。月池苦笑一聲,她真心實意道:“李越已有兩房妻室,怕是是萬萬不能。”
亦不剌太師面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他道:“李越,你到蒙古來,到處惹事,不斷壞事,我們不僅沒和你計較,還擺出了這麼大的誠意。我們蒙古人雖然好客,可也不是好欺負的,你不要逼我們,做出一些大家都不想的事來。”
月池坦然道:“既然大家都不想,那又何必要做呢?太師,我們漢人有句話,叫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太過貪心,做得太絕,反而不是好事。”
時春更是嘲諷道:“我看你們是胃口大,肚皮小,小心不要把肚子撐破了,那時可就什麼都裝不下了。”
琴德木尼道:“既然這樣,那您就别怪我們了。抓住他們。”
時春時刻都在戒備,剛剛說話的途中,一直都在往亦不剌的身側靠近。琴德木尼話音剛落,她就立馬出手,與亦不剌太師纏鬥起來。亦不剌大吃一驚,他心道,這個小賤人,真是奸猾,剛剛一直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就是為了這時挾持他。可他本人也是熟于弓馬,要拿下他,沒那麼容易!
張彩和月池那邊就糟了。月池連動都沒來得動,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至于張彩,他的腦筋倒也靈活,從進門起就一直站在琴德木尼身邊,匕首都拿在手裡了,一聽聲響不對,舉刀就刺。
琴德木尼早猜到了他杵在這裡是為什麼。她嫣然一笑,一步閃開,喝退要上來幫忙的侍衛,緊接着,三下五除二就把張彩打翻在地。張彩重重摔倒在地毯上,兇口上還踏上了一隻貼花的蒙古小皮靴。
琴德木尼居高臨下,揶揄道:“就憑你,也想來拿我?早讓你在我們部落裡學摔跤,你怎麼就不聽呢。”
張彩被踩得悶哼一聲,他簡直不敢去看月池的臉色,又羞又氣又惱,他道:“你們是在教我嗎,你們是拿我當沙包練!”
琴德木尼大笑出聲:“這樣,這次你們和我們合作,我親自教你,怎麼樣?”
張彩别過頭去,不再言語。琴德木尼朗聲道:“都住手!再不住手,他們可要沒命了。”
時春被迫頓住了腳步,而帳外聞訊而來的錦衣衛本來正在往内沖殺,他們一面和源源不斷包抄的敵人對抗,一面将帳篷刺得千瘡百孔,準備沖進來,誰知還是晚了一步。
董大一見月池的情狀,眼睛都紅了,他罵道:“你們是要單方面撕毀盟約不成。你們和汗廷已經結成了死仇,難道還想惹上我們大明嗎?”
滿都赉阿固勒呼道:“撕毀也是你們先撕,少來吓唬人!難不成你們漢人皇帝,會因為你們幾個人沒了,去和黃金家族結盟嗎?”
柏芳道:“我們幾個是死不足惜,可要是李禦史在這裡有了三長兩短,我們萬歲管教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一衆蒙古人聞聲哈哈大笑,他們道:“他能怎麼來,就憑他在九邊那群廢物?”
月池靜靜地望着他們,待他們笑夠了後方道:“他根本就不用來。他隻需斷了與你們兩部的糧草支持,嚴守邊陲,靜看你們與汗廷内耗至死就夠了。”
亦不剌等人的笑聲一頓,他們直勾勾地瞪着月池道:“你說什麼?”
月池笑道:“太師,你們打得主意好,可我們大明的天子,也不是傻子。我們這一夥人的性命和兵不皿刃的勝利,哪個輕,哪個重,他不會掂量嗎?”
亦不剌和滿都赉阿固勒呼四目相對,這個他們當然心中有數,否則也不會逼李越謊報軍情,騙出大明的軍隊。
琴德木尼想了想道:“正因如此,我們才來尋李禦史商量。你們的皇帝對你這麼無情,你們還為他們賣命做什麼。倒不如和我們一起合作。命是自己的,要是自己都不珍惜,可就沒人會在乎了。”
月池笑道:“隻是,活着未必欣喜,死了也未必痛苦。。”
琴德木尼都被她氣笑了,她道:“李禦史還真是有氣節,隻是不知你手下的人,是否和你一樣,都是硬骨頭。”
話音剛落,她就拔出腰刀,架在了張彩的脖子上。她道:“我記得,張彩剛到我們永謝布部時,簡直和乞丐一樣。他兩條腿上的皮肉,都磨得皿肉模糊,人瘦得就像骷髅一樣,坐在椅子上都在發抖,要不是他拿出國書,我還以為這是哪裡來得乞丐。可就是這麼一個人,一面發抖,一面極力勸說我父親出兵。他對你,可稱得上是一片真心,李禦史,你就忍心,看他死在你面前嗎?”
亦不剌太師也指着時春道:“還有你這個夫人,聽說也是對你有情有義啊,活生生将你從死人堆裡背出來,才撿回你的一條命。”
月池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她面上卻仍是一派氣定神閑,她道:“正因他們對我真心實意,所以必不會介意與我共赴黃泉。大家不要慌,大不了我們先走一步,在下頭慢慢等他們來就是了。”
時春反應奇快:“正是。達延汗的死已經扣在他們的頭上,汗廷怎麼會放過他們。隻要我們這邊的信件沒有及時回去,朝廷一定會停止支援。到那時,就看是滿都海先病死,還是你們先被打死了。”
“你們!”滿都赉阿固勒呼勃然大怒,場面頓時陷入僵局了。這夥人是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殺吧,就失去了漢人的物資援助,真要和汗廷死磕到底了,不殺吧,他們不又被這南蠻子擺了一道,未免也太憋屈了。
琴德木尼一橫心,她道:“我還真不信了。你們真個個都心如鐵石。”
她提刀就刺,一下捅穿了張彩的肩胛骨。張彩隻覺一陣劇痛,當下慘叫出聲。一衆錦衣衛唬得變貌失色,驚呼張郎中。
琴德木尼擡頭,她的臉頰上還沾上了皿迹,更顯粉面紅唇,如一條美女蛇。她道:“我們是不好殺人,卻能折磨人。依李禦史看,張彩這小身闆,能受得了多少種的酷刑。”
話音剛落,她又刺了張彩一刀。張彩疼得在地上打滾。月池霍然起身,卻被一旁的人一把推了回來。她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灼燒:“哈敦不要欺人太甚。”
亦不剌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道:“好法子,不愧是我的女兒。”
琴德木尼道:“怎麼是我欺負人,明明是你太固執。我可要再動手了。就是不知,輪到誰時,李禦史會徹底不忍心。”
月池面色慘白,卻明白不能被他們拿住把柄,他們還要用得着明廷,絕不敢做絕。她道:“我雖不忍心,可還不至于因此叛國。尚質是大明的臣子,為國捐軀,本是應有之義,更何況,現下隻是讓他受點皮肉之苦罷了。”
琴德木尼道:“真的嗎?”
她想刺第三刀,可左肩右肩都刺過了,萬一真把人搞死了。她想到此,改為狠狠踢了張彩一腳。月池心中暗松一口氣,直接别過頭去不再看。張彩怔怔地望着她的臉,見她始終一言不發,終于徹底灰心。他在地上蜷做一團,再也不吭聲了。
琴德木尼又踢了他好幾腳,眼見他心如死灰的模樣,也覺得沒有意思,她道:“怎麼,你這就不叫了。他對你這麼狠,你就沒有一點怨恨。你大小也是個官,不如你來寫,也是一樣的,怎麼樣?”
張彩瞥了一眼月池,對琴德木尼恨恨道:“你死了這條心吧,她對我無義,我卻不能對她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