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城的真正位置在南極深處的一座無名海島，正毗鄰廣闊無際的冰牆。

　　要想到那裡，須先乘坐航班近十二個小時直接抵達南極陸地，再乘破冰船出海，大約兩個小時後就會到海島附近。

　　時間還早着，林霧幹脆放下椅背，叫人給她拿了條毯子披着睡覺。

　　機艙内光亮過甚，林霧閉着眼睛，道：“把燈關了，不要影響我睡覺。”

　　任珂拿着個平闆，正回着消息。

　　發完後她愣神了片刻，聞言黑臉道：“你真是一點不客氣！你是忘了你現在是個逃犯了嗎？！我是來抓你回去的，不是請你回去的！”

　　林霧語氣淡淡：“留兩盞壁燈就行，太黑了，我也沒有安全感，怕你趁機下黑手。”

　　“林霧！”

　　“趕緊的。”

　　林霧翻了個身，背對着任珂。

　　任珂氣的指着林霧的手都有點顫巍巍。

　　周圍的人猶豫的面面相觑，看着任珂等她的意思。

　　最終，任珂陰沉着臉看他們一眼。

　　便有人轉身去了艙門處。

　　“咔哒”幾聲，機艙裡暗了大半。

　　任珂眼中也暗了暗，忽而自嘲道：“明明我比你聽話，比你更得力，比你更能幫他，可現在看來，我還是比不上你半分。”

　　黑暗裡，林霧睜開了雙眼：“你想多了。”

　　任珂嚯地起身。

　　“我想多？”

　　“偌大殺手城，哪個人能如你一般，幾次出逃，讓殺手城損失過重，卻還能好生生的活着？！”

　　“就連這次我奉命來抓你，也對你實際做不了什麼！如果換成他人，還能有你現在這樣頤指氣使的嚣張份兒嗎？！我早就先按規矩弄殘了！”

　　“林霧，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我萬般努力都得不了的，你唾手可得，還不屑一顧！”

　　機艙裡陷入寂靜。

　　周遭那些人瞬間低下頭，不敢直視。

　　林霧淡淡說：“我能幾次離開，靠的是我自己的能力。而我如今能嚣張，能好生生的活着，也都是我靠自己步步為營走出來的結果，是我自己一步一步爬到了他們不敢輕視，也不想撕破臉的位置。”

　　“這些從不容易到唾手可得。”她頓了頓，“任珂，是你自己在指望别人，也是你自己将希望和渴求寄托在了别人身上，被動前行。與我何關？我和你要的從來不一樣。”

　　“狡辯！當年如果不是你出頭，被他選中的人就會是我！”

　　任珂似乎想上前，但強忍住了，她咬牙道：“我在鬼營摸爬打滾了那麼久，明明我樣樣第一，可他還是一眼都不看我！你走後，他才看到了我，卻是别人說我和你相識的緣故！”

　　殺手城地位最高者當然是城主和副城主。

　　再往下，便列十八羅刹，每位羅刹下又有鬼營，既都培養殺手，又各司其職，所要做的側重方面各不相同。

　　林霧和任珂當年被帶入了第九羅刹的鬼營。她們運氣好，正逢第九羅刹梵接任位子不久，要挑人培養自己的親信。

　　一般羅刹隻會從資曆老的殺手中挑人行事，也不外乎有挑新人的。畢竟新人是白紙一張，可以從頭教養，能保證忠誠度。

　　那年梵就想選個新人。他叫人把剛帶入鬼營的新人送到他跟前，一一看過。

　　林霧當時隻想離開，根本沒想過冒頭。

　　隻是右邊的人太想活下去，想抓住機會離開鬼營，就大着膽子往前。卻太急了，将她撞了出去，林霧才到了梵跟前。

　　林霧還記得，當時周圍所有人臉色都白了，大氣不敢出一下。

　　其實林霧也覺得自己可能要死在那兒了。

　　但最後梵開口要了她，把她帶走了。

　　林霧當時還不知道梵是什麼人，但經由周圍人的反應大概猜出了點。于是她意識到了離開的契機，就聽話的跟着走了。後來果不其然也成功離開了。卻又被帶回了殺手城。

　　按規矩，出逃的殺手會被殺手城處死。可誰叫那時林霧已經和白海主有了牽扯。

　　殺手城因此沒有動她，隻把她扔到鬼營，讓她和裡面的殺手一起受最嚴苛的訓練。林霧在那裡九死一生，差點就沒能活下來。

　　再次見到梵是兩年後，林霧憑自己的成績和能力在鬼營脫穎而出，夠做他的下屬。彼時任珂已經在梵身邊了。

　　林霧并不知道任珂是何時又因何到梵身邊的。

　　現在聽到任珂的話，林霧不免錯愕，坐起身來回頭看向任珂。

　　“你說什麼？梵讓你到他身邊做事，是因為我？”

　　任珂垂在身側的手緊攥住，道：“你裝什麼不知道！從一開始，梵對你就是最特别的，你在他身邊的時候，吃穿用度哪樣是我們的規制？！”

　　林霧淡淡道：“那是因為那時他已經知道，我認識白海主。後來是因殺手城發現，我身份不一般，他們動不起我，隻能拉攏收買我。”

　　“但你第一次出任務失敗，他也沒有罰你！和你同樣任務失敗的，都受刑去了大半條命！”

　　“那是因為任務對象不是普通人，留一命利益更大，後來我也确實經由這人拿下了一條南洋渠道，給殺手城帶來巨大益處。殺手城怎麼可能罰我？”

　　當然，也正是這條南洋渠道，成了後來林霧安排白海主的人手暗中去幫她的底牌。

　　“你！”任珂恨恨的瞪着林霧，須臾冷笑道：“那梵接任副城主後，又為什麼直接點你接下第九羅刹的位？！當時論資曆、論能力，我才是應該接手的人！而且你當時才叛逃被抓回去沒多久！”

　　林霧掃了眼周遭腦袋低的更低的人。她屈起一條腿，胳膊搭在膝蓋上，沒什麼表情的看着任珂。

　　“原來你還記着九羅刹換任之事，并把這個算到了我身上。”

　　“沒錯，當時論資排輩，确實你更勝一籌。”

　　“可是——”

　　林霧扯了扯嘴角，輕嗤了聲，“誰叫我幫梵迅速成為副城主了呢？”

　　“你說什麼？！”

　　任珂錯愕，數道震驚的目光也齊刷刷的落在林霧身上。

　　林霧毫不避諱：“不然你以為，前任副城主活的好好的，也做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與城主生了嫌隙，暴斃而亡？”

　　“梵和前任副城主有仇，早就盯上了副城主的位。他準備了挺久，隻差臨門一腳，我冒險幫他，作為交換，我要九羅刹的位置，不可以嗎？”

　　沒了副城主的礙事，做上九羅刹後行事又更方便了，于是林霧來了招偷天換日和裡應外合，在殺手城重要變動的混亂之際順利離開，并讓殺手城元氣大傷，沒法再去找她。

　　這些正是發生在任珂去白海主處找她，把她帶回殺手城之後的事。

　　林霧淡定道：“你以為梵待我是你想的那樣嗎？你錯了，我和他之間，從來隻有利益交換。若非我能幫得上他，他早就舍棄我了。”

　　任珂瞪圓雙眼看她，禁不住這巨大信息量的沖擊般，後退了半步。

　　“不過我确實沒有想到，他最初把你留在身邊，是因為我。”林霧舌尖抵過下颔，露出點玩味的神色，“這還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