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陳默背着帆布包，走進考場，最後消失的背影。

　　兩個人一起回到了車上，陳永峰上了副駕駛，兩個人并排坐着。誰都沒說話，誰也沒有提議去别的地方玩。

　　他們現在心裡都有着無限感慨，說不出來的那種滋味。一個懷裡抱着的，軟軟弱弱的小嬰兒，現在已經是一米六六的大姑娘，自己背着包進考場去考高中去了。

　　默默剛才還擔心他們無聊，他們怎麼會無聊。他們坐在車裡，回憶過去十多年的人生，與她的點點滴滴，就足夠了。

　　他們兩個就這樣一直坐着，過了半小時，又過了一小時，不知道又過了多久。

　　陳永峰先開口了，“你現在跟我一樣感覺吧。”

　　“嗯。”

　　“我們兩個也要開始接受她已經長大的事實了。”

　　“怎麼就長這麼大了呢。”

　　“嗯，十五歲了，再過半年十六歲了。在農村，過個兩年就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了。”

　　“嫁人，嫁個屁的人，沒人配娶我的默默。”每次，話題一提到關于陳默嫁人的事，邵錦成就會異常煩躁。這一次，陳永峰沒有反駁邵錦成的話。

　　“我也這樣覺得。”

　　“我們小時候就說過，要養默默一輩子。”

　　陳永峰沒有出聲，但是邵錦成也知道，他說的這話是有多不實現，沮喪地拍了拍方向盤。

　　随後，兩個人又不說話了。

　　陳永峰也是舍不得的，他哪裡舍得。

　　最後，又過了許久。

　　“讓她念書，一直念，一直念，這樣就沒空嫁人了。”

　　陳永峰瞟了邵錦成一眼，沒開口接他的話茬。

　　終于，上午的考試結束了。第一個交卷的考生從校門走出來，兩個大男人跳下車，來到門口，翹首以盼地等待。

　　遠遠地看到那個身影出現後，他們兩個一上午的煩躁煙消雲散了。

　　陳默小跑過來，“來了來了，等急了沒。”

　　“沒有，來上車，回家吃飯去。”

　　甚至連這兩天雞頭掰臉拉着她複習的陳永峰，都沒有問她考得怎麼樣。

　　就這樣，兩個人，兩天的陪考時光很快就過去了。

　　陳默覺得自己考得還不錯，就算是考不上北京城最好的高中，但是上個高中肯定沒問題。

　　陪伴默默解決完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兩個男人又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

　　陳默在邵光榮的四合院，度過最後的一個半月。

　　等一個半月之後，陳默開始上高中了，就會搬家暢春園自己的家裡去住。

　　到時候，陳永峰會從B大的教職員宿舍搬出來，陪着陳默。

　　陳默也是真的大了，偶爾陳永峰加班的話，她自己在家也是沒有問題的。

　　在這個年代，十五十六歲真的都很自立了。

　　有的孩子，十歲左右就可以自己住，并且照顧弟弟妹妹。

　　邵光榮知道，這兩個孩子有了自己的家了，早晚都要過自己的生活。

　　自己這裡，怎麼說都是他們暫住的地方。

　　所以這一個半月，邵光榮特别珍惜與陳默朝夕相處的每一分鐘時光。

　　在陳默走之後，楊豐收會再一次住進邵錦成的四合院，再加上廚房阿姨。邵光榮的起居照顧問題倒是完全不用擔心。

　　陳默在四合院的時候，就一心一意陪着邵爺爺。

　　但白天有時很也忙，她隔一天就去暢春園那邊看一眼，看看有沒有收到英子姐的回信。

　　這一天，她依然是帶了一些衣服物品，送到暢春園這邊放到自己的衣櫃裡。

　　然後馬上就回到木門旁，打開小信箱。

　　這一次，她終于沒有再失望，一封信靜靜地躺在那裡。

　　拿起來，上面是王英姐熟悉的字迹。終于，上次寄出回信的一個月之後，等來了英子姐的回信。

　　她跳進門檻内，關上門，跑到秋千上坐好。開始拆信讀信。

　　‘默默，你說的事情。我找機會跟他提了，但是他死活都不去，說我诋毀他，他不可能有問題。我也沒辦法把他綁到醫院去檢查，我自己去檢查過了，醫生說我沒什麼問題。但是他與他家人都不相信醫生說的結果。我已經心灰意冷，順其自然吧，有了最好，如果一直沒有，也不強求。默默，我知道你會擔心什麼，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

　　這封信裡面，關于生育的事情，英子姐就說了這麼多。

　　其他的都是關于工作與生活上的好事，她講到廠子裡面評先進，自己被提名了。還有牛嬸，又被縣裡點名表揚了。

　　陳默看完了信，喜憂參半。

　　喜的是，她與牛嬸，都在自己的崗位上面發光發熱，工作做得很開心，她們也是真的優秀，幹一行愛一行，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好。

　　憂的是，關于要孩子這件事，果然如陳默猜測一般，那個男人拒絕去醫院。隻要不去醫院，他就沒有毛病，就可以一直把不孕不育這個鍋扣到女人的頭上。

　　而且，也許他與家人是真的這樣認為，無論怎麼，都是女人的問題，他們扣這個鍋的同時，自己是真的也信了。

　　陳默從秋千上起身，回到自己的書房，找出信封與信紙，直接給英子姐寫回信。

　　她現在給王英回信一刻都不想拖延，以前英子姐的生活很順利美滿的時候，她不這麼着急，寫好了放在包裡，什麼時候路過郵局再郵寄。

　　但是現在不行了，她一刻都不能耽誤，英子姐生活得并不開心，她不能陪在她身邊，回信的速度總要跟得上吧。

　　在回信中，她再一次囑咐王英，要保護好自己。一旦男的動手或者有這個傾向，一定要跟廠子的婦女主任求助，跟工會求助，不然的話就回娘家，回到黃子屯就安全了。

　　以牛嬸在黃子屯的地位，完全可以護住英子姐，而且牛嬸的性格她了解，牛嬸絕對不是一個勸女兒忍受家暴的性格。

　　她有些擔心，所以在信裡反複囑咐，囑咐到她自己看了信都覺得自己聒噪。

　　随後筆鋒一轉，跟王英講自己最近的生活，報告自己的中考成績，她考上了北京城最好的高中，而且不是壓線考上的，大哥的複習筆記果然是寶典，很有用。

　　把這一切都跟英子姐彙報完畢之後，封上信，貼上郵票，鎖上家門，直接去郵局，投遞到了綠色郵筒的扁嘴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