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想象了許多年的唇，柔軟又溫暖。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楊晶晶一點都沒有羞惱。短暫的愣神之後，她變被動為主動，伸手撫上陳永峰的臉，把他的臉按向自己，随後，迎合上去，在他的嘴唇上，印上自己深深的一吻。

　　兩個人的第一個親吻，沒有纏綿，沒有持久。但是卻像印鑒一樣，在兩個人的心裡面都深深地蓋上了烙印。

　　楊晶晶火速打開車門，下了車。她看了眼周圍，還好沒有人注意這邊。轉過來看着陳永峰，擺了擺手，然後直接往醫院那邊飛奔。

　　陳永峰擺着的手還來不及放下，隻得笑着看她捂着臉跑遠。

　　初六的B大校園，還是沒有幾個人的，學生都還在放寒假。隻有各科目研究院裡面的研究人員，工作人員，還在上班。

　　食堂是開着的，但是隻開了教職工一食堂，依然是可以提供早午飯三頓飯。

　　陳永峰直接把車開進去，停到數學研究院的院子裡面。

　　然後去食堂吃飯，食堂裡面都是匆匆忙忙的人，迎面碰到大家都互相打招呼。

　　這裡的人，屬陳永峰最引人注目了。數學研究院本來就是全校最牛人的聚集地，而陳永峰無疑是現在裡面最奪目的新星。

　　“過年好。”

　　“新年快樂。”

　　“新年好。”

　　“阿姨，過年好。嗯，對，這個粥，雞蛋不要了，那個包子，兩個。”

　　“嗯，是啊，早點回來開始工作，你們也辛苦了。”

　　陳永峰打了一圈招呼，又跟打飯阿姨聊了幾句，端着餐盤，剛進去找了最角落的地方坐下來。

　　早上起來太早，送完了楊晶晶，他貪戀這口熱乎乎的粥，不然他是真的不肯來食堂進行被動社交的。

　　躲到了最角落的桌子，大家都明白峰神是什麼意思，意思就是：别來打招呼。

　　但是這依然抵擋不住大家投來的目光，慕強心理，人皆有之。而這些搞研究的學霸們，對于真的山巅之巅的頂級學霸，他們有着比别人更多的熱情。

　　陳永峰感受得到這些目光，低下頭用最快的速度幹完飯，然後趕緊‘逃’回數學研究院。

　　現在是寒假，所以基本上大家也都是跟着學生一起休寒假的。

　　在寒假期間，沒有所謂的考勤要求，都是大家按照自己的科研需求，自己決定來不來的。

　　數學研究院裡面，有零星兩三個人在初六這一天也來了。他們發現陳永峰也出現的時候，精神都是一震。

　　本來剛過完年，回來搞學術就很累，現在有峰神跟着一起努力，自然心裡就踏實多了，一下子就不覺得那麼累了。

　　數學研究院整個大院落都安安靜靜的，院中枯樹上偶爾有烏鴉落下。

　　辦公室内隻有刷刷的做題聲，還有偶爾翻動草紙的聲音。

　　獨立辦公室内的陳永峰，也是如此，一直低頭寫着腦海中的計算步驟。

　　時而低頭寫，時而擡頭看着自己寫在闆子上的一些算式。

　　闆子上面寫的，是波恩哈德·黎曼1189年提出的黎曼猜想，黎曼發現了質數分布的奧秘完全蘊藏在一個特殊的函數之中，尤其是使那個函數取值為零的一系列特殊的點對質數分布的細緻規律有着決定性的影響。那個函數如今被稱為黎曼ζ函數，那一系列特殊的點則被稱為黎曼ζ函數的非平凡零點。

　　這些對于不是數學專業的人來說，看起來都費勁。有人統計過，在當今數學文獻中已有超過一千條數學命題以黎曼猜想的成立為前提。如果黎曼猜想被證明，所有那些數學命題就全都可以榮升為定理；反之，如果黎曼猜想被否證，則那些數學命題中起碼有一部分将成為陪葬。

　　黎曼在發布那篇成果重大的論文時，文字卻非常簡練。在證明過程中，甚至直接寫上了‘證明從略’，很明顯，這是一個黎曼本人都無法證明的命題，所以它被稱為黎曼猜想。

　　陳永峰已經花了很久的時間，全身心投入在證明黎曼猜想這一項學術計算研究上。

　　黎曼猜想就是數學家們心中的珠穆朗瑪峰，吸引了無數數學家前去攀登，但是一百多年來，誰也沒有登頂。此時它也是陳永峰心中的珠穆朗瑪峰。

　　這麼久以前，陳永峰從來沒有特别迫切地追求成果的心理。他沉迷于這個猜想的美妙，一直像在與它做一個遊戲。

　　但是今天，他再看眼前這些函數的時候，心裡的感覺不一t樣了。

　　休息了幾天，空閑了幾天的腦袋突然靈光一閃，他好像在混亂的毛線團中，找到了毛線的起點。

　　他坐直身體，在腦海中拼命抓住了那毛線的起點，沉浸了不知多久之後，他拿起筆，拿過幾張新的草紙，推翻之前的一切，開始從起點，重新寫下第一行函數。

　　接下來的七八個小時的時間，在陳永峰的感知裡面消失了。

　　今天的他，就像是修行的人進入了禅定的狀态，如龜六縮住盤中，氣已調柔心已融。七個多小時之後，他放下筆。

　　陳永峰往後靠在椅背上，雙手捂住臉龐。

　　心情波動向來很少的他，内心正在刮着狂風暴雨，靈魂感覺到兩個字：通透。這次是對的了，這次是真的對了。

　　他深深地呼吸，拼命起深呼吸，吐出身體内的濁氣，覺得自己重獲了新生。

　　這就是，數學的魅力所在。隻要你對，隻有你給出正确的答案，它就會帶給你無窮的幸福歡樂。

　　幾個深呼吸之後，陳永峰冷靜了下來。

　　他把今天一天寫的，厚厚的一摞草紙，全部塞進書桌的抽屜裡面，好好地上了鎖。

　　拿起旁邊的茶杯，一天沒喝的水已經冰涼，他一飲而盡。

　　穿上衣服，随後又把自己的辦公室也好好地鎖上。

　　上了車，他還是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實。他想對着全世界說，自己證實了百年來無人能證明的黎曼猜想。他第一次有這種想對着全世界大叫的沖動。

　　點火，熱車，等待。

　　告誡自己，陳永峰，冷靜下來，現在還不是時候，明天，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我們再證實四次。

　　已經一百多年了，真理等得起這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