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挑了挑眉頭，沒有說話。

　　果然，盧氏所有的前言都是有預謀的，這會兒就順理成章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聽聞婉詩那姑娘要給夫人您當副手？這可是大好事，聽說楊夫人還有些不樂意呢。要換做我啊，女兒這麼有出息，夜裡做夢都能笑醒。隻可惜四娘不争氣，這不，我這個當娘的還是免不得厚着臉皮與夫人您求一求，請您也給四娘一個機會，讓她也跟在夫人您身邊長長見識。”

　　果然來了。

　　葉蓁蓁早就預料到會有今天這一幕，盧氏能夠等到現在才開口，遠比她想象中更能沉住氣一些。

　　雖然盧氏才提起，但葉蓁蓁早就想過這個可能，對于讓不讓金穎萱一道去書院學習這件事，她是持有肯定答案的。

　　目前金家與她并無過節，金穎萱的性子也沒有什麼大瑕疵，既然她想要接受教育，她實在沒有反對的理由和必要——

　　對她來說，一頭牛是放，兩頭牛也是放，索性一塊兒帶進學校教了，省得私底下還得花時間指導她們。

　　另外，有教導之恩在，即便金家想要動什麼歪主意，也得顧及一下情理和輿論的影響。

　　總而言之，這件事對葉蓁蓁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于是她毫無障礙地同意了這個請求：“說是副手，實際上就是旁聽弟子，金女郎與楊女郎一樣，一起學習就是了。”

　　沒有打太極、沒有故意刁難，更沒有趁機索要好處，這個結果顯然出乎盧氏的意料之外，她短暫地怔愣了一下，終于把眼前的女人與傳說中的甯國夫t人對上了号，神色有一瞬間的複雜。

　　她畢竟閱曆豐富，很快就回過神來，感激地開口道謝。

　　與她相比，金穎萱這個當女兒的情緒就更顯得真實一些，她此時已經下了軟轎，像隻小兔子似的，激動得蹦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夫人，您真的不騙我嗎？我真的可以和婉詩姐姐一樣随同您去書院嗎？”

　　她實在高興激動，倒不像是好學，反而像是與楊婉詩較勁了——競争對手有的，她也能擁有了。

　　這樣直白的小心意并沒有招人厭煩，特别是與某些難以捉摸的心思相比，反而因為直白而顯得可愛了。

　　葉蓁蓁含笑：“先别高興得太早，你既然成了旁聽弟子，那也算是書院半個學生，書院的各項規章制度也是要遵守的，不然，戴山長和各位教谕若是心生不滿，連我也不能對你網開一面。”

　　金穎萱臉上的笑容一僵，小心翼翼地問道：“規章制度？什麼樣的規章制度？”

　　說起這個，葉蓁蓁太有發言權了。

　　如今不管是官學書院，還是私塾族學，都有一項讓廣大學子深惡痛絕的制度——那便是《學子守則和行為規範》，這名字并不同意，根據各自需求演化為院訓、監訓、府訓等等。

　　而這項深受教谕歡迎，而備受學子厭惡的制度是誰提出來的呢？當然是咱們的無名英雄甯國夫人是也。

　　葉蓁蓁如數家珍：“……院訓第十條：學子有旬考、月考、季考和年考，年考為優者，可升級；否則補考。補考不過者，留級再學，多年未過者，做退學處置……”

　　每說出一條，金穎萱的臉色就蒼白一分，等到葉蓁蓁道完五十條院訓，她已經是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她咬了咬唇，眼含盼望地看着她娘：“娘，要不我……”

　　盧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女兒的手，制止了她脫口欲出的話，臉上帶着公式化的笑容：“這制度實在妙啊。正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有學院制度的限制，學子們才能更加刻苦用功，取得更大的進步。四娘的性子有些跳脫，正該有規矩約束着，我看這是為她量身打造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笑盈盈地看着女兒：“四娘，你說呢？”

　　金穎萱臉色蒼白，強顔歡笑：“是的，我真是太高興了……”

　　葉蓁蓁對于金家母女的知情識趣非常滿意，直誇金家四娘是個上進的好姑娘，金穎萱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一路說話的功夫，金家設宴的花園終于到了。

　　花園裡已經來了不少賓客，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兒交際攀談，若是仔細觀察，便可看出裡頭隐隐約約分成了好幾派，彼此之間看似和諧，但實際上存在着天塹般的鴻溝。

　　但是随着葉蓁蓁的到來，這道看不見的鴻溝似乎在這一瞬間土崩瓦解，所有人都迎了上來，不甚整齊地給葉蓁蓁見禮——

　　在場多的是沒有命婦品級或者品級極低的夫人，初次見面時對一品國夫人的葉蓁蓁見禮是理所當然的事。

　　葉蓁蓁客客氣氣地回了半禮，說道：“大家不必拘束，隻當尋常相處就是了，今日金家四娘辦了慈善宴，本夫人過來是做慈善的，還希望諸位夫人女郎待會兒能夠慷慨解囊，為正在挨餓的百姓們捐贈銀兩。大家盡管放心，這筆捐贈的銀兩會全數交給衙門處置，每一筆銀兩的來處和去處都會進行公示，大家随時都可以監督關注，官府絕對不會随便花費諸位的善銀。”

　　大部分人并不在意什麼百姓疾苦，也不關心這筆銀子什麼用處，隻想破一筆财來結交甯國夫人，但此時一聽這次捐贈竟是如此講究，既覺得稀奇，又深感熨帖。

　　雖然已經做好了破财的準備，但這樣的意外之喜，沒有人會不喜歡。

　　其中一位珠光寶氣的婦人就殷勤地笑道：“民婦有幸随外子去過一趟京城，也去夫人的永善堂捐贈過一筆銀兩，見識過善堂的善款公示，當真是與夫人方才所言一緻呢。民婦當時捐了五十兩，離京後臨時起興去了一趟善堂，發現善款已經花了出去，每筆銀子都有明細的去向，還附帶着受贈人的手印哩。”

　　因為她這番話，衆人不由側目，那婦人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羞窘地說道：“請夫人見諒，民婦失禮了。”

　　是她太心急，搶在其他夫人的前頭表現，已經有人投來不悅的視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