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和崔維桢雖然成親兩年多,但顧忌到她年歲小,一直等到二九之年才圓房,滿打滿算,也隻有兩個多月而已。
崔維桢似是覺得她還不适合生育,一直主動給她避孕,即便葉蓁蓁主動提出來想要個孩子,他一直我行我素,葉蓁蓁既是無奈又是松了口氣,心裡糾結得不行,第三天晚上直接把人趕去榻上睡,眼不見心不煩。
當然,她很快就沒心思再糾結這些,因為崔維桢與族中長老們約定好的日子終于來臨,族中相關人士齊聚祠堂,重審崔世昌未亡人當年失節一案。
這一日,葉蓁蓁早早就醒來,誰知崔維桢比她更早,穿戴整齊了不說,身上還帶着些許未幹的露水,似是出去了一趟,她約莫能猜到原因,但也不追問,反正謎底即将揭開,暫且留着些許神秘吧。
待他們去東廂房中堂,崔大娘已經等候在側,她似乎很鎮定,但葉蓁蓁還是從她微微抿起的雙唇發現端倪,這種關乎自己後半生名節的日子,她的心情其實一點兒也不平靜。
葉蓁蓁心中憐惜,過去攙扶着她在方桌旁坐下,笑着說道:“《孫子兵法》有言,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咱們先用早膳,吃飽了才有力氣上戰場,娘,您說是不是?”
頂多算是上公堂,哪裡是什麼戰場?
饒是聽慣了葉蓁蓁的胡言亂語,崔大娘這會兒也忍不住被她逗得一笑:“就你愛胡亂比喻,孫子若是知道他的兵法被你這般亂用,怕是要氣得活過來。”
葉蓁蓁一點也沒覺得自己用錯,在後世,戰場二字已經被泛用,無論是考試、面試,還是相親等等,隻要是有困難有挑戰的地方,就是戰場;不像古代,戰場就特指戰場殺敵,輕易不會借用。
文化差異,實在怪不得她。
見她一副沒文化還理直氣壯的模樣,崔維桢忍不住嘴角一抽,開始後悔讓她讀《孫子兵法》了,簡直是毀原著!
但不得不說,有葉蓁蓁在旁插科打诨,若有若無的緊繃氣氛有所緩解,原本沒什麼心情的崔大娘和崔維桢都開胃用了不少早膳,也算是壞有壞着了。
用完早膳,一家子收拾整齊出門,在門口碰上了不少左鄰右舍,他們紛紛向馬背上的崔維桢打招呼,問他去哪裡,得知他是會崔家老宅時,衆人的神色很是微妙。
清、河不算大,世世代代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封閉又靈通,但凡有半點風吹草動,眨眼間便能人盡皆知。
崔維桢回鄉是人盡皆知的事,雖然大家疑惑他這些年離鄉異居,但并沒有深想,直到前幾天他在衆目睽睽之下搬到君子坊居住,言論才徹底爆發。
堂堂崔家五房,居然淪落到借助嬸嬸嫁妝宅子居住的地步,難道崔家已經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了嗎?
于是各種猜測接踵而來。
葉蓁蓁這幾天在外頭閑逛,也聽到不少議論,占據主流的是族長嫉妒賢能,容不下胞弟遺孤,故意把他們驅逐出家族——待有心人道出崔維桢科舉時填寫的籍貫,這個猜測就更具有說服力了。
以至于這些天,葉蓁蓁受到不少憐憫的目光,即便她現在坐在車廂裡,也能猜到她的左鄰右舍是怎麼想的——這些天鄰居們送上門的慰問品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不得不說,清、河當地的老百姓們還挺有人情味的。
雖然飽受憐憫目光的煩擾,但與揭開崔世宏隐君子面目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崔維桢神色溫和地與衆人打招呼,騎着自己的寶馬招搖過市,慢悠悠地到了崔家大宅。
崔家大宅的氣氛比第一天回來時還要緊繃,下人們俱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看到五房一行人時甚是恭謹,讓葉蓁蓁瞧着,他們這不是敬畏,而是把他們當成移動炸彈防着呢。
看來這些天崔家大宅的當家主人脾氣有些大,這些下人們也跟着吃了不少挂落。
她忍不住想笑,待看到張氏那張棺材臉時,那點兒好心情立馬就沒有了——時下對女人的要求是貞柔和順,也不知這位大伯母是怎麼想的,整日闆着棺材臉不苟言笑,威嚴是有了,但看得人不舒坦,也不知大伯能不能受得住她這副面孔。
張氏不知葉蓁蓁在腹诽她的夫妻和諧問題,嚴肅的臉上擠出一抹不顯眼笑意:“五弟妹這些天在外頭住着可還順心?都怪我招待不周,讓你們受了委屈,老爺為此訓斥了我一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若是心裡不舒坦,盡管罵我,我絕不還嘴。”
崔大娘微笑:“大夫人這說的什麼話,客随主便的道理我還是懂的,萬萬沒有讓主人家屈就的說法。六弟妹的别院精緻适宜,下人伺候得盡心,我住得再順心不過了。”
叫六弟妹,就是不稱呼大嫂,親疏之别一下子就出來了。
張氏臉色微微一變,但不知想到什麼,居然沒再生氣,反而露出比方才還真切的笑容,意味深長地說道:“既然你住得舒心,那就再好不過了。待會兒就是族會,希望你能放寬心,不管是什麼結果,我永遠都當你是五弟妹。”
喲,這話聽着有意思了。
葉蓁蓁默契地和崔大娘對了一眼,心裡都在想着,看來大房已經掌握了“關鍵性”證據,有信心讓五房敗訴呢。
隻要五房敗訴,想必大房不會再手下留情,單是把崔大娘當年之事漏出一星半點兒的風聲,就足夠挽回其岌岌可危的名譽。
同時也能阻止崔維桢回歸家族,大房地位牢不可破,他們也不需要依靠所謂的皇帝寵臣崛起,畢竟人家已t經和皇帝最受寵的皇子搭上線了。
想到這裡,葉蓁蓁忍不住勾起嘲諷的笑意,這些年大房機關算盡,到頭來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咯。
即将發生的修羅場,她拭目以待。
崔大娘更是默契一笑:“借大夫人吉言,我平白受了冤屈這麼多年,也改苦盡甘來了。”
張氏看着她笑吟吟的模樣,眉頭一皺,心裡沒來由地一陣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