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轉眼到了七月初七乞巧節。
姰暖今日醒得格外早,倒是令江四爺微感詫異。
看她洗漱完,還認認真真從衣櫃裡挑了件兒旗袍,還是新做的一身兒。
穿戴好了漂亮衣裳,坐在梳妝鏡前,打扮起來也格外用心,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清亮,舉手投足都有些興緻奕奕。
江四爺擦幹臉上的水,踱步走到她身後。
彎下腰,自鏡中t仔仔細細盯着她打量了片刻,失笑問她。
“今日要出門子?”
姰暖對着鏡子描眉,看都沒看他一眼,态度有些敷衍。
“不出呀,四爺昨晚不是說,您今日要去兵府司嗎?我一個人能去哪兒?”
江四爺輕挑眉梢,“不出門,你打扮得這麼興高采烈?孤芳自賞?”
他差點兒以為是在暗示他,想跟他一起去兵府司呢。
非要這麼黏人的話,也不是不能帶她去……
姰暖被他這話氣樂。
她握着黛筆,扭身擡眼看向他,語氣理所應當。
“今日是乞巧節,我打扮一下不應該的嗎?”
江四爺心下莫名,不是很懂。
“乞巧節?”
乞巧節他不是不知曉。
隻是一個乞巧節罷了,有什麼需要盛裝出席的場合嗎?
姰暖看出他眼底的不理解。
她笑了一聲,扭回身去繼續描眉,言簡意赅地同他解釋着。
“淮北那邊我是不了解,但乞巧節在我們這一代,可是女兒家的大日子。”
“每年乞巧節,洪城的媒婆會很忙碌,有姑娘的人家但凡被登門說親的,一般都不會拒絕。”
“還有剪彩紙,穿新衣,梳妝打扮,點燈燭,供奉瓜果,焚香拜月迎仙子的習俗,到時要在月下引五彩線穿針,一口氣穿過七枚繡花針的女子,向七巧仙子祈願的願望,就一定會成真。”
江四爺聽到這兒,已經大約明白了。
合着這乞巧節,在南線一帶,還是個大日子。
他搖搖頭,走到衣櫃前去更衣,就聽那邊姰暖又說了一句。
“今晚城裡還會有夜集呢,集市上有燈會,雜耍,還有各式各樣的小攤販,這一晚會像中秋節一樣,整座洪城都徹夜不眠的熱鬧。”
江四爺将白襯衣套到身上,聽到這兒頓了一下,一邊系着襯衣紐扣,一邊回身看向她。
“這爺倒是知道,前兩日就有各城下鄉鎮和商會的人,陸續打聽到兵府司,就是因着今晚這集市。”
江四爺剛率兵駐守這一帶不久,對這裡的民俗民風自然還沒太深入了解。
他治軍嚴謹,一到此處就以剛硬手腕震懾,對外頒布了許多明文律令,以便盡快管理好所治轄的淮省三城。
其中,每晚十點前全城宵禁,就是其中一條。
那些人陸續找到兵府司,也是因為這宵禁的事。
他利落地穿戴好軍裝,拎着軍帽走到姰暖身後,單手撫握她肩頭,俯首湊到她耳鬓吻了吻。
“爺去兵府司,就是見他們,大約也耽擱不了多久,最多午膳吃個酒宴,你若想逛夜集,晚點兒爺回來陪你去。”
想要兵府司松口,甚至配合今晚的夜集徹夜長明,那些人就得巴結送禮。
對送上門的孝敬,江四爺素來來者不拒。
當然也賞臉去見一見那些人。
姰暖腰身後倚,在他懷裡貼了貼,彎眸淺笑道。
“四爺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如今跟原先不一樣了,就不出去亂逛了。”
她說着扭過臉昂起頭,語聲軟了些。
“我一會兒要親手做些點心,四爺晚點兒回來,可以嘗嘗。”
江四爺牽唇笑着,伸手輕輕勾了下她小下巴。
“你有身孕,别做那些粗活兒,爺走了。”
目送他軍裝筆挺的背影大步流星的離開。
姰暖勾了勾唇,扭回頭對着鏡子塗唇脂。
收拾好自己,便起身出來,坐在堂屋裡簡單用了些膳,而後帶着碧珠和彤珠去了小廚房。
她沒打算聽江四爺的,反正這點心是要做的。
今日可是乞巧節,姑娘們體現心靈手巧的日子,哪兒能什麼都不做?
何況,她自己也想吃酸梅糕了。
——
江四爺這邊兒,乘車出府,直接去了兵府司。
到時,兵府司的大院兒門庭下,已經立了不少的人。
衆人見着漆黑大頭洋車穩穩停進大院兒,站崗的大兵齊齊雙手把槍跺軍姿,就知道這是正主兒來了。
項沖将車門打開。
江四爺挺健的身姿從車上一下來,圍在大院兒裡的衆人便簇擁而上,紛紛拱手作揖谄媚見禮。
“四爺!”
“小的見過四爺,哎喲!四爺英武不凡龍章鳳姿,能得見四爺一面,我等真是三生有幸的!”
“四爺今日難得有空,這一會兒談完了事兒,可得賞個臉小酌幾杯。”
“對對,今日乞巧,洪城女兒節,普天同歡!我等訂好了雅居閣的天字一号間兒,四爺一定要賞臉!”
“四爺…”
江四爺目不斜視,清漠眉眼含着絲絲疏淡笑意。
在幾個親衛兵的擁簇下一路前行,将身後此起彼伏的恭維讨好聲盡數甩在身後。
一行人進了待客廳。
江四爺打眼兒就瞧見早已經獨自坐在這兒躲清靜的杜審,鼻腔裡,頓時一聲淡嗤。
“誰說的抽不開身,過不來?說話比放屁還沒個準頭兒?”
按理說這等抛頭露面應酬的事兒,又是涉及到收錢收禮。
一般都是杜審出面,根本不用他親自跑一趟。
要不是項沖來報,說杜審擰巴了,死活撂挑子不管事兒了。
他又想着前兩天剛讓他腰包放了次皿,也就難得體諒了一把,親自跑一趟。
誰知道一進門,就瞧見這厮翹着二郎腿,在那兒慢吞吞品茶。
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還全當沒瞧見他。
江四爺險些氣笑了,開口就怼了他一句。
杜審冷嗤一聲,吊得二五八萬似的,也不搭理江四爺。
他就是故意的,怎麼着?
江四爺搖搖頭,也懶得跟這心眼兒比針尖兒小的貨計較。
來都來了,徑自走到正位落座。
項沖擺手招呼衆人坐,冷冷斜了杜審一眼,走到江四爺身側坐下。
杜審裝死人,他隻能代為發聲。
“今日諸位前來拜谒四爺,為着什麼也都清楚了,不過,負責民營商濟這一塊兒的,是杜總軍,有什麼事兒,諸位就請跟杜總軍談。”
杜審臉一僵,翻着眼皮狠狠瞪了項沖一眼。
項沖面無表情,忠心為主。
在座商會代表和鄉鎮代表面面相觑,敏感地察覺出氣氛不太對,一個個屏息觀望着,都沒敢先出聲兒。
江四爺靠倚在圍椅間,軍靴包裹的修長小腿,交疊着搭上桌沿兒,搓着手上曜石指戒,似笑非笑斜睨杜審。
“無妨,杜總軍最近政務忙,要實在忙不開,同爺談也一樣。”
他說着側臉下令,“項沖,将爺的私賬本兒拿來……”
杜審狹長鳳眼兒一瞪,不等項沖起身,連忙一伸手,吆喝道: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