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

　　臨近中元節的時候，楊華洲和小安，還有楊永進他們一塊兒回來了。

　　“你們幾個這是約的嘛？都趕上這個時候回來？”

　　在楊華忠家堂屋裡聚會的時候，楊華明打趣着他們幾個。

　　楊華洲說：“前陣子就想回來了，擔心家裡也不知被水淹成啥樣，可從慶安郡過來那一路全給斷掉了，我折返了好兩趟！”

　　是的，楊華洲從聽到家鄉這邊淹水的消息，就開始坐立不安，天天派人去打探消息。

　　淹水的時候傳遞消息都變得遲緩，而且今天到你手裡的消息等到明天指不定就變了個樣兒。

　　後面他實在忍不住，把酒樓的事情安排好後，帶着一點幹糧親自上路，打算徒步回村。

　　前面一片汪洋大海，沿途好多地勢低矮的村子淹得隻看到寥寥幾條屋頂……

　　“五叔老慘了，他前後試了三次，第一次剛出慶安郡城門就被擋回來。”

　　“第二回都快要到望海縣界，結果路又被淹了，來來回回在路上折騰得不得了。”

　　小安說起楊華洲的事情，雖然是用笑着的語氣調侃，大家夥兒也都在笑，可這其中的艱辛在座的都能體會。

　　“後面我去找五叔，我叫他先不要急着回去，這會子回去太危險，搞不好就把自個給搭進去。”

　　“等水退一些，咱一塊兒回去，主要是那段時日我也太忙，朝廷從我們兵部抽調了人手下去抗洪救災，轉移難民，我實在騰不出手來安排五叔回家。”

　　楊華洲擺擺手，“你比我更累。”

　　楊華忠打量着自己的弟弟和小兒子，弟弟是憔悴了，兒子則是瘦了黑了。

　　“家裡你們不用擔心，我們這麼多人都在家，啥事兒都能搭把手。”楊華忠說。

　　“倒是你們這些在外面的，一個個都憔悴了。”

　　楊華洲說：“隻要大家夥兒都沒事兒，那就沒事了，天災人禍，沒法子的事，挺過去了就好。”

　　大夥兒又湊在一塊兒說了很多關于上回水災的事情，楊華忠原本以為眠牛山這邊已經淹得夠嚴重了，沒想到慶安郡那邊還有更嚴重的！

　　“有些地方的官吏心腸太黑，壓根就不把老百姓的身家性命當回事。”楊華洲抽了幾口旱煙，盯着吐出來的煙圈沉聲說。

　　“咱這邊做洩洪區好歹事先得到了消息，那消息應該也是沖着棠伢子和大安來的，可有些地方，事先半句招呼都不打，老百姓一點兒防範都沒有，那水就從頭頂灌下來了，死的死，傷的傷，一家人妻離子散，骨肉分離，至于牲畜家禽啥的就更不值得提了，那可真叫人間地獄啊！”

　　楊華忠于是說起了他所知道的一個地方的災情：

　　“慶安郡那邊有個小鎮，比咱清水鎮還要小，那鎮子原本是傍着山的，祖祖輩輩住在那裡的人都沒想過有一天那裡還能被淹水！”

　　“倒黴就倒黴在他們那邊因為荒地多，又沒啥有名氣或是惹不起的人，成了洩洪區隻在一個晚上，整個小鎮就被淹了個七葷八素。”

　　“很多人不是淹死的，是被困死的。”

　　“水來的時候他們往高處去躲，結果被困在高處，沒吃沒喝又沒等到救援，就那麼死了，哎，造孽啊！”

　　提到這個，大家夥兒都跟着歎氣。

　　如果換做從前聽到這些，大夥兒隻當是别人的故事來聽聽，唏噓幾句。

　　自從自己也經曆了後，那就不再是故事了，而是人間慘劇，随時可能發生在自己身邊。

　　小安也說：“我們那段時日沒日沒夜的守在郡外的護城河邊，吃喝拉撒還有睡覺都在那兒，那河要是垮了，整個慶安郡估計都要遭受滅頂之災。”

　　“我們兵部有兩個小年輕的士兵，也被水給卷走了……”

　　“到處都在死人。”楊永進也開始說他聽到的事兒。

　　“縣城邊上有個村子被淹，水退了後在一棵樹底下找到一具屍體，不知被泡了多久，跑到面目全非鼻子都沒了，至今都找不到家屬認領……”

　　“進小子，你這說的事情跟咱村旺福很像，旺福淹死了，那屍體還是我和棠伢子害你三叔，我們幾個親手從水裡撈出來的呢……”

　　“四叔你又在吹牛不打草稿，明明是棠伢子潛進旺福家的屋子裡，把旺福從水底拖出來，你從頭到尾都沒搭把手，就趴在船上看呢！”

　　不用猜，說這種拆台話的人是楊永青無疑了。

　　“青小子你就瞎扯淡，老子從頭忙到尾你是沒看到！”楊華明笑罵。

　　楊永青咧着嘴依舊不知死活的說：“我看到了，旺福被棠伢子拖出來的那當口，四叔你吓得爬上了四嬸和晴兒的小船，後面還被四嬸給踹下去了。”

　　“你當時還嗷嗷的叫，說你不下水，說水裡都是旺福的皮脂和屍油……”

　　“哎喲，你們這越說越惡心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算我求你們了！”

　　直到楊永進出來求饒，這個話題才跳過去。

　　婦人們先前也在堂屋陪着坐着，聽大夥兒聊天。

　　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就讓男人們接着聊，婦人們則去了後院竈房準備晌午飯。

　　今個晌午，楊華忠家請楊華洲楊永進他們吃飯，所以鮑素雲和曹八妹也都過來幫忙。

　　楊華明是自己屁颠着過來的，所以他和劉氏晌午肯定也是要留在這兒。

　　既如此，楊華忠跟孫氏合計了下，索性把家裡各房的都叫過來一塊兒熱鬧熱鬧。

　　後院竈房裡，婦人們忙得團團轉，孩子們在前院後院還有門口的大路上玩耍。

　　楊若晴尋了個機會，找了小安到後院去說話。

　　“這趟抗洪搶險累壞了吧？整個人都黑成一塊黑炭了，這要是丢到碳堆裡都扒拉不出人來。”

　　楊若晴打量着小安，嘴上說的随意，心裡還是蠻心疼的。

　　她想到了上輩子的印象記錄裡，抗洪搶險的時候那些奮鬥在第一線的兵哥哥們。

　　都是一幫年輕的小夥子，有的甚至還是十幾歲的孩子呢，到了那種時候，真的是把自己的體能和毅力往死裡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