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楊若晴和王翠蓮就起來給大夥兒做早飯。

　　稀飯，饅頭，花卷，雞蛋餅做了一大桌。

　　讓他們吃飽喝足，剩下的就打包帶着路上吃。

　　運輸隊在左君墨和那日松的帶領下，浩浩蕩蕩離開了長坪村，朝着東面的杭州城而去。

　　送完運輸隊，楊若晴就趕緊躲回了家。

　　換做往年這個時候，這麼熱的暑天，這會子她肯定是喝着用井水鎮過得酸梅湯，躺在後院綠樹環繞的涼亭裡的長凳上，手裡捧着一本書，翻幾頁就抿幾口酸梅湯。

　　但今年，這個物質條件依然具備，卻沒有心情去享受這些。

　　因為她要去嘎婆那邊陪着，守着。

　　近來福伯每天都會過來給嘎婆診脈，嘎婆的時日應該是不多了。

　　楊若晴來到孫老天這屋裡，發現屋子裡沒人。

　　正詫異的當口，黃毛從外面進來，手裡拿着一把笤帚，看樣子是準備打掃屋子的樣子。

　　“黃毛，我嘎婆呢？”楊若晴問。

　　黃毛道：“娘說這屋裡蚊子多，悶熱，和爹一塊兒過來把奶接到新宅子裡去了。”

　　原來是這樣，大舅媽和大舅真的是有心了。

　　“那我去新宅那邊看嘎婆。”楊若晴道。

　　走了幾步又停下，扭頭看着已經身懷六甲的黃毛。

　　“黃毛，你身子不方便就少做點活計，笤帚放那，等會我看完嘎婆我來掃就是了。”楊若晴道。

　　黃毛微笑着搖搖頭，“姐，我沒那麼嬌貴，這點小事兒累不着。”

　　“成，那你慢點，我先過去了。”楊若晴又道。

　　“好的，姐你去吧。”黃毛道。

　　孫家的新宅子。

　　大孫氏他們蓋新宅子的時候，為老孫頭和孫老太留了屋子的。

　　寬敞明亮的廂房，冬暖夏涼。

　　可是老兩口死活要留在老宅那邊住，說是住習慣了。

　　嘎婆剛查出來得了那個病的時候，大舅媽和大舅就要把老太太接過去好近身照顧。

　　可是老太太死活不答應，理由是活蹦亂跳的時候都不過去，這病成這樣就更不能過去弄髒了新宅子的屋運。

　　大舅媽勸了好幾次，又讓孫氏和楊華忠過來勸，老太太倔強，死活不過去。

　　這回八成是看老太太情況惡化太快，來來回回的照顧不方便，大舅媽便直接把人接過去了。

　　孫家新宅裡，楊若晴過來的時候，孫氏，大孫氏她們都在。

　　寬敞明亮，通風透氣的屋子裡，孫老太躺在窗口附近的一張搖椅上。

　　搖椅前面擺着一把小矮凳子，老太太的一雙腳搭在凳子上面。

　　就那麼仰躺着，瘦得臉頰上的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陷，眼眶周圍一圈青黑色。

　　孫氏和大孫氏坐在搖椅邊聊天，孫氏手裡還拿着一隻碗，不時喂一小口碗裡的蜂蜜水到孫老太的嘴裡。

　　孫老太嘴裡抿着一口蜂蜜水，聽着兩個閨女坐在身旁聊天。

　　夏天的風從窗口進來，院子裡知了在樹上嘶鳴。

　　如果不是因為孫老太生了這個可憐的病，現在已到了生命的彌留之際，不然，此情此景真的是很溫馨的。

　　看到楊若晴進來，大孫氏朝她這邊打了個招呼，“剛還跟你娘這說，晴兒一會兒就得照過來，沒想到這麼快就過來了。”

　　楊若晴勾了勾唇，沒跟大孫氏多說啥，徑直來到孫老太的身旁蹲下身來。

　　擡手輕輕握住孫老太的手，微笑且乖巧的擡頭打量着孫老太。

　　“嘎婆，這屋裡寬敞通風，門窗都裝了門紗，你就跟這住着，好不好？”楊若晴問。

　　孫老太現在說不了話，聲帶是徹底壞掉了。

　　老太太搖搖頭，擡手指着屋門口，這還是要走的意思。

　　一旁，大孫氏道：“晴兒，你幫我勸勸你嘎婆，都一把年紀了還一副小孩子脾氣。”

　　“剛才還一直在這較勁兒呢，鬧着要回去，回去……”

　　聽到這話，楊若晴把視線重新落在孫老太的身上。

　　發現孫老太也正看着她，老太太可憐，心裡在想啥沒法用語言說出來，隻能用眼神跟楊若晴這傳遞着。

　　看這焦急的眼神，楊若晴心裡是真的一陣陣的抽搐啊。

　　“嘎婆，你别急，你要說啥晴兒都明白。”楊若晴撫摸着孫老太這瘦得隻剩下皮包骨的手臂，努力擠出笑容來安撫着。

　　“你為了子女和後輩人，有你的打算和考量，”

　　“可大舅媽他們也有他們的想法和孝心，你也要成全和滿足他們。”

　　“你現在乖乖的住在這裡，對他們來說，就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将來等您百年之後，他們回憶起來，也能拍着兇脯說一句：老太太苦了一輩子，好歹最後也在嶄新的屋子裡住了一陣子。”

　　“你要是執意不住這裡，那留給他們的就是永遠的自責和遺憾了。”

　　“難道你想要他們一輩子都不開心麼？”

　　一番話說完，孫老太不鬧騰了。

　　大孫氏也松了一口氣，“還是咱晴兒說話管用，老太太誰的都不聽，就聽咱晴兒的，大傑回來了，大傑這個大孫子說話都沒晴兒管用。”

　　楊若晴笑，又看着孫老太的頭發。

　　老太太的頭發花白一片，不過即使纏綿病榻，老人家這頭發，身上的衣裳，都被大孫氏和孫氏打理得很幹淨工整。

　　這就是自個親生閨女的好處，若是媳婦，估計很難做到這個份上。

　　“娘，再喝一口蜂蜜水吧，喝完這口我去給你弄點米湯來。”

　　孫氏道，勺子又送到了孫老太的唇邊。

　　老太太卻搖了搖頭，她輕輕拍了拍楊若晴的手臂，然後擡起自己的手，指着那邊的衣裳櫃子方向。

　　這動作，是在讓她去拉開那邊的衣裳櫃子？

　　楊若晴看了眼大孫氏和孫氏，她們兩個也很好奇。

　　“晴兒，你嘎婆叫你去拉衣裳櫃子，你就去拉開呗。”大孫氏道。

　　楊若晴于是起身走到衣櫃前面，拉開了衣櫃，裡面是一隻青藍老布的包袱卷，鼓鼓囊囊的。

　　“啊，啊……”

　　搖椅上的孫老太努力挺直了身軀，對楊若晴那用手比劃着，那意思顯然是要楊若晴把包袱卷拿過來。